银瓶春(107)

作者:奶油蒸酥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可是太晚了,他深重的喘息和她唇上的银丝在黑夜里化成一汪浓醉的酒,缓缓漫上胸前,扼得喘不上气。裴容廷在失神中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反倒是银瓶坦诚得多,又凑上前,十指春纤轻轻扳过他脸颊,风露清愁地般凝望着他。

她咬着晶莹的唇,小声说:“是我错了,容郎,是我对不住你……你恼我,打我,骂我,我都不怨,但是不要不理我。那样,我真的很难过。再说了……”蹙眉想了一想,最终嗫嚅道,“你们孔夫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以德报怨……”

强词夺理是婉婉一贯的风格了,裴容廷睨她一眼,“孔夫子还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银瓶小心地吞了一下嗓子,愈发贴近了他,乘其不备,轻轻咬住了他的一点下颏。舌尖软而湿,似有似无扫过他的皮肤,像一痕指甲印。她殷殷看着他,言语因为唇齿微张而有点含糊:“以此……报容郎的德,可以么。”

那一痕指甲印挠到他心里去了。银瓶再小心翼翼地一路吻上他的唇,他亦没再拒绝。他乌浓的眼云雾混沌,捉住她的手,无言地凝视她。

银瓶大窘,飞红了脸,慌忙找了个借口:“我……我是想听听容郎的心跳……才能确认容郎真的还活着,万一、万一像话本里,是狐狸精假扮的……”

裴容廷看她羞赧地无理强辩,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带笑不笑道:“那我若真是狐狸精呢,只此一晚,汲了你的阳气,就再也找不着人了。”

“只此一晚啊……”银瓶苦恼地忖了一忖,低头笑道,“那只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了呀。”

第55章

月照西沉,婉婉靠着引枕仰卧在榻上,待适应了帐内幽深的黯淡,才低头看清自己赤条条的。收回目光,见裴容廷竟看着自己,登时粉脸丹霞,忙用手臂自己揽住了。

裴容廷嗤了一声,“怎么,如今这么怕人了?”他低笑,“从前也还不是这样。”

婉婉羞死了,低声嗫嚅:“那不……不一样的。”

他想了一想,也微微叹了口气:“是了,那会子还是我的小银瓶。”

婉婉莫名有点酸意:“你倒很怀念她。”

“她?这么生分?”

裴容廷抱着婉婉翻了个身,两人面对着面,咬牙又叹气:“告诉我,你以后再不许胡思乱想,自作主张。”

裴容廷在枕上搂紧了她,他们都有片刻的沉默。

这距离庚子年的那个初春,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似乎足以让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渐行渐远渐无书。许多分别,误会,隔阂,难以用语言诉说,于是一场淋漓彻底的床笫之欢把它们都化作了相顾无言的沉默。

还是婉婉打破了寂静。

“容郎,你来……真的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么?”她撑着手臂支起身子,在银蓝的月下静静看着他,“之前我做下的那些,就是不想你受我的连累。李延琮那个人如今是逼上梁山了,一条血路到底,不是赢,就是死。可你本有大好的前程……”

话犹未了,裴容廷便轻轻掩住了她唇,“婉婉,我问你,你信我么。”

她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点了点头,裴容廷微笑道:“那便好。你听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可我也是大梁的臣子,于私,于公,我心中自有一杆秤,所做的一切,皆有我的道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疲惫,“眼下的一切,东北的战事,江南造反,穷根究底,皆是一场闹剧。皇帝……终究德不配位——”

一个儒生出身的文臣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近乎弹劾皇帝,显然是已决心与朝廷割裂。

婉婉的心震了一震,没再追问下去。过了许久,才把脸埋在裴容廷怀里,带着点羞赧的忧愁地又问:“容郎,你很想银瓶罢?”

“唔?”

婉婉伏在枕上回忆从前,云雾迢迢像做了场噩梦,惆怅地叹了口气,“她……可比我乖多了。又温柔,又会小意儿殷勤的。”

裴容廷半天没说话,后来听见他笑出了声。

“好傻子,做银瓶的时候吃婉婉的醋,做回婉婉又吃起银瓶的醋来?”裴容廷的气息摩挲着她的鬓发,声音听着缥缈,“因为是你,我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只会哄我!”婉婉嗔他一句,却也抿着嘴笑了。

他们闲话从前,如此松散的语气,在今天早上的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月亮越升越高,直至中天,一贯荒凉的月,今夜却是不可思议的恬静柔和。

第56章

经过了那一夜,婉婉的世界豁然开朗。

尽管仍不得不与容郎暂且分开,身边的一切仍像复活了一般,心是跳的,眼光也流动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住的小院子有这许多可爱之处——江南的夏天,潮湿的晴天,白墙上湿漉漉的印子;香的是槐树,艳的是牡丹,杏花开在湿雾里像团团的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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