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路昭瘪了瘪嘴,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想给母亲擦擦头皮上渗出的血,母亲却握住了他的手。
“这都是小事。”他轻声说,“只要死不了,就都是小事。”
“阿昭,你要去大城市里,好好地生活,不要像妈妈这样窝囊。”
当天晚上,路昭将脏脏旧旧的帆布书包背在胸前,拿着林老师给他买的车票,挤上了去首都的绿皮火车。
母亲没能来送他,林老师买了张站台票,在站台上对他喊:“到了那边,要记得给老师打电话!写信也成!”
车里的人实在太多,路昭勉强挤到窗边,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喊道:“好!”
火车长长地鸣了一声笛,缓缓开动,不少人往窗边挤,要跟站台上的亲朋好友道别。路昭个子太瘦小,差点被挤扁了,连忙抓紧机会又喊了一句:“老师!我会好好读书的!”
林老师笑着对他挥挥手。
火车渐渐加速,站台上的身影很快远去,消失在视野中。
路昭仍在窗边,不是他想趴在这儿,而是车厢里人挤人,实在动弹不得了。
这一趟火车从最南端的暨州出发,终点站是首都,从南到北穿过了大半个兰斯共和国,经停站大大小小三十几个,因此乘客尤其多。但这趟火车一天又只有一趟,为了满足客流量,便将车厢座位全部拆除了——大家都站着,能站多少是多少。
从路昭上车这个站开始,他要在车厢里站三天两夜,才能抵达终点站首都。
他的旧书包里带着证件、荷包、两三件旧衣、一个大大的军用水壶,还有裹在旧衣里的四个白面大馒头、四个煮熟的鸡蛋和两个生鸡蛋。
馒头是林老师给的,鸡蛋是母亲拿的家里仅剩的六个鸡蛋,怕全部煮熟了,后面几天路昭得吃馊鸡蛋,便留了两个生的,叫他小心带着。
路昭小心地护着胸前的旧书包,忍着饿捱到半夜,才吃了一个白面馒头,但不敢多喝水——因为喝了水要上厕所,而火车上除了上下车,连动都动不了。
火车晃晃荡荡往前行驶,人最多的时候,路昭被挤得夹在几个高大的成年雌虫中间,双腿悬空,连地都挨不到。好在越来越靠近首都,铁路网比南边发达许多,分散了这趟列车的客流量,火车上才松散许多。
三天后,火车终于抵达终点,首都站。
路昭蓬头垢面地抱着旧书包下了车,连忙跟着人流跑进车站,上了厕所,又眼尖地看见有免费的热水,便掏出军用水壶接了一壶。
他一边将水壶塞进书包里,一边好奇地打量这个人来人往的宽敞大车站。
这儿的车站,屋顶好高啊,人真多。
他走出车站,站在宽阔的大广场上,一下子呆住了。
广场外面是宽阔干净的马路,不时有小轿车飞驰而过,路边的行人打扮时髦,戴着夸张的黑色眼镜,远处高楼大厦林立,这是与他来时的小县城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路昭东张西望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路边的公交车站——这个还是林老师教他的,叫他别在火车站乱坐车。
他走到车站时,恰好一辆公交车驶入,候车的人呼啦啦往车上走,路昭蒙头蒙脑的,也跟着上车。
前面的人走上车,将手腕上的手环在车杆上的感应器前一晃,嘀的一声,路昭看得眼睛都直了,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哎哎,小朋友,你没刷智脑,就得买票。”站在车门口的售票员叫住他。
路昭一下子涨红了脸,连忙去掏书包,掏出荷包,他又顿了顿,小声问:“多少钱?”
“你要去哪一站?”售票员问。
“我、我去首都政治经济大学。”
“咱们这车不到那里,你要坐67路。哎,后面那车就是,快去吧。”
路昭连忙窘迫地道了谢,飞快下了车,跑上后面的公交车。
这辆车坐的人少,路昭花一毛钱买了车票,连忙跑到最后一排坐下。
缓了好一会儿,他涨红的脸才慢慢恢复平静,终于有心思看窗外的景色。
外头的一切都是他没见过的新鲜景色,路昭就这么好奇地看着,看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大学门口。
此时已到了上午十点钟,日头正毒,路昭下了车,看见了不远处的巍峨的校门,不由感慨了一声:“这门口好大啊。”
他抱着旧书包走过去,正想走进学校,一旁守门的警卫员叫住了他:“干什么的?”
路昭抓抓脑袋:“我是今年录取的新生,我来报到上学。”
高大的警卫员走过来:“现在学校放暑假呢,你上什么学?”
路昭也知道这会儿是暑假,可他在家里实在没法待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说:“能让我提前报到吗?我是偏远地区的学生,身上也没有回家的路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