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曜说不出话了。
他望着对面坦然笑着的路昭,觉得心口闷闷的,像压着巨石。
这些,阿昭在来信中从来没有提过。
当然,就算他提了,自己也没法帮上他的忙,也许正是这个原因,他才不提的。
他知道要克服困难,只能自食其力。
方曜看看搁在一旁凳子上的两个纸袋,觉得根本都送不出手。
送这么两个轻飘飘的东西,哪里抵得过这些年阿昭独自吃过的苦?
他这些迟来的信、迟来的求婚礼物,放到现在的路昭面前,恐怕没法让他的心像曾经那样跳动起来。
他可以解释,可以道歉,但改变不了这分别的九年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
妄想用过去的一丝情谊来换取现在这个成熟稳重的雌虫的真心,太卑鄙了。
也不可能成功。
路昭看他沉默下来,就主动挑起话题:“对了,方先生,这些年你去了哪儿?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
半晌,方曜才回答:“出去干工作了,没在首都。”
这样语焉不详的答复,轻飘飘的,把九年一笔带过。
路昭微微一顿,眼神稍暗,点点头。
后面的一句“我的信你都收到了吗?”,他便没再问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个人都变了,但路昭的变化无疑更大。
他不再执着于什么人,也不执着于什么答案了。
也许方曜的一笔带过还是会让他心里有些许刺痛,但这些算不了什么。
雨……僖……证……厘……
他早就不会被这些小事打倒了。
饭桌上的气氛凝滞片刻,路昭这回没有主动开口,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对面的方曜问:“你明天有没有空?”
路昭微微一愣,想了想明天的工作安排:“明天的工作比较多,晚上也有酒局。”
方曜顿了顿,又问:“那后天呢?”
路昭:“后天是周六,应该有空。”
他看了看方曜,见他微微松一口气,不由觉得惊奇:“有什么要紧事吗?”
方曜摇摇头:“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我是去年冬天来这边的,夏天的衣物还没有置办,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
他在这儿卡了半天,剩下的半句“请你一起去逛街”卡在喉咙里,憋红了脸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追求过雌虫。
他不知道原来追求一个人需要这么大的勇气。
路昭则愣了半晌。
方先生吞吞吐吐的样子,还用上了“如果你有空的话”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这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他不由也有些紧张,问:“想……?我有能帮到你的吗?”
方先生应该不会叫他帮他做衣服吧,以前他都不会这么干,现在更不会了。
方曜:“……”
他卡了老半天,终于组织出了语言:“我想,你也来过宁海不少次了,应该知道去哪里买衣服比较好。”
路昭:“……”
他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回答:“我虽然来过宁海很多次,但基本不逛街,我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做。”
他低头看看脚上的布鞋:“这双鞋就是上个月刚做的,那会儿还东躲西藏的,也没有钱,想做两双新鞋都做不起,只做了这一双。”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说出来,对面的男人眼神便一黯,仿佛十分失落。
“你的日子过得这么不好,还说过得好。”他低声道。
路昭笑道:“过得好不好,要看跟谁比。同许多老百姓比起来,我已经算过得好了。”
说着,他想起一人,连忙道:“对了,宋悦在这儿待了十来年了,你可以问问他……”
方曜:“算了。”
这个“算了”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路昭:“可是宁海的夏天确实很热,要买点短袖、背心。不如你问徐先生……”
方曜:“……算了。”
之前他听闻徐行知回来了,也去找过他,请他吃饭。
结果徐行知把宋悦带来了,两个人甜甜蜜蜜坐在方曜对面,方曜连饭都没吃下去。
这时,饭菜上来了,路昭连忙招呼他吃饭:“这家馆子我来过一次,老板是平州人,炒菜比较辣,口味很不错。我还向他问了这个虾怎么做,但是我做出来的,就是没有他的鲜。”
提起做饭,他不由又想起以前给方先生当育儿师的时候,每天都绞尽脑汁想菜色,问方先生想吃什么,他从来都只有一句“都行”。
对面的方曜似乎也想起了这些往事,微微一笑:“你做的口味应该也好。对了,我去年回首都,看到方恒了,你猜猜他现在长什么样?”
路昭双眼一亮:“方恒应该很大了吧?我想想,他今年该有十三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