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握有实权、前途无量的年轻领导,落魄成一个小照相馆的打工仔,这等心理落差,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
但他没有辩解,只应下了:“是,新年我一定努力。”
付老头毕竟年纪大了,喝完酒就犯困,连联欢晚会也不看了,洗洗就上床睡觉去了。
只剩路昭一个人,守着电视机里传来的欢声笑语,等到了新年的钟声。
倒计时响起时,外头放起了烟花。
路昭裹着厚外套,顶着夜里的冷风爬上了楼顶。
远处的大湾广场烟花齐放,绚丽的火树银花绽放在夜空中。
路昭看着,不由又想起多年前,和宋悦挤在工厂的楼道里,一块儿看烟花的场景。
那时候他们俩都是穷学生,觉得自己除了年轻,一无所有,所以对着烟花期许未来。
可是现在,他们已走出好远好远,已各自有了成就,往回看时,路昭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期许的光明未来,也不过是有事做、有梦想、有伙伴。
而这些,在他年轻、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已经拥有。
可惜,人在拥有的时候,不觉得这些有多可贵。等到朋友渐渐走散,一个人独自前行时,才意识到曾经的富有。
路昭看着烟花,默默许愿。
新的一年,希望左安县的案件能够结案,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希望自己能够顺利复职,有事情可做。
希望自己和朋友们都能平安健康、喜乐无忧。
第147章
然而,事不遂人愿,新年过后,平平无奇的日子又熬过了好几个月,路昭依然没有等到任平飞的消息。
他心里虽然明白,左安县这等大案,办起来困难重重,从立案到结案要花不少时间,但他仍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被放弃了?他还有重新任职的可能吗?
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一开始笃定结案后自己就能复职的,现在也不敢肯定了。
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确定的事。
就算老领导任平飞拍着胸脯跟他保证,一定会想办法为他争取新职位,可世上的事情是有变数的,任平飞也不过是这层层系统里的一处枢纽罢了,比他这个螺丝钉强一点儿,但也有许多难言之隐。
路昭在等待的日子里,将左安县的事件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想分析出自己在当时的情境下,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可是,无论他想出多少种解决方案,事情毕竟已经发生了,他已经在那紧急关头出于本心地选了一条路,再也没法更改了。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冲洗照片。
照相馆的生意比起他刚来时好了不少,养活他和付老头完全没有问题,但他毕竟不甘心就这么在日复一日的照相、洗照片中虚度光阴。
他心中还有远大的理想,所以每浪费一天,都觉得羞愧和煎熬。
一个月又一个月,宁海的春天都过完了,炎热的夏天快步迈入这座海滨城市,路昭依然在小照相馆,干着枯燥普通的活计。
他跟着付老头学会了摄影,现在拍照片很有一手——可他并不觉得有成就感,因为这只是他实在没事干了,只能闲得拿相机练手、解闷。
原先他还看得进书,可最近脑子里太乱,看书都沉不下心,日日只是在院里的大伞下坐着发呆。
付老头看他魂不守舍的,也直摇头叹气:“年轻人,果然还是不能长久干这活儿。把人的斗志都磨没了。”
他翻了一页报纸,喝完了一杯茶,看路昭还在外头发呆,就喊:“明明,过来!”
路昭回了神,连忙起身走进屋:“怎么了?”
“我看你最近精神恍惚,是不是在我这小房子里待久了,憋坏了?”付老头问他。
路昭一愣,摇摇头:“没有。我就是……夜里没有休息好。”
付老头道:“你天天就在屋里,也不出去走,时间久了,人就容易胡思乱想。要不,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出去玩玩。”
“不用了。”路昭道,“我也没什么想玩的地方。”
然而,话音刚落,他瞥见了墙上的日历。
五月七日。
好快,离康娃子被杀,马上就要一年了。
回想这一年,自己真是过得大起大落,荒诞离奇。
路昭盯着那日期,忽然又反应过来。
自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他的三十岁生日,也是母亲去世满十年的日子。
路昭心头一闷。
二十岁生日,母亲去世时,他满心迷茫,觉得前途一片灰暗,人生再无光亮。
整整十年过去了,他即将迎来三十岁生日,可现在的他,依然满心迷茫,看不清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