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番外(275)

可他挽救不了任何人、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只能这么渺小地、徒劳地伸长着手,妄图抓住那虚空里流逝的时间,可抓到的只有无能为力的空气。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他眼睁睁看着老张倒在了天台上。

围观的老百姓一片哗然,警察们叫着“让一让”,挤开人群一队队冲进县委大楼,整个大院乱成一锅粥。

被绑在天台栏杆上、打碎了脑袋的贺杰的尸体,还在滴淋淋地流血,耳边是贺委员尖利、愤怒的吼叫。

可路昭都听不见了。

老张自杀的这一枪,好像重重地击穿了他的心脏,给他极度强烈的、令人窒息的震撼。

为什么平民百姓,只有用性命才能发出不平的呐喊?

这不公平。

他直直地盯着楼顶的天台,双眼发红,胸口起伏,张嘴喃喃着:“这不公平。”

他有些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发疯的贺委员。

毁了无数家庭的罪魁祸首还活蹦乱跳的,受害者却以自杀结束生命,这真的不公平。

而这声枪响过后,这件连环杀人案结案过后,还有多少人会记得老张、记得张平康,记得他们是受到了怎样的冤屈压迫?

不能就这么结束了。

他盯着贺委员看了好久好久,胸口的怒火翻涌叫嚣。他终于抬起脚步,一步一步,挤开人群往前走。

他要进办公楼,可警察已经在拉警戒线,连忙把他拦住:“现在不准进去!”

路昭一把推开他:“滚开!”

他冲进办公楼,脚步越来越快,直接爬上了三楼,穿过楼梯间乱糟糟忙活着的警察们,跑进自己的办公室。

在他办公桌的最底层,有一个上锁的抽屉,钥匙路昭随身携带着。

他伸手到兜里去掏,掏出那小小的一片钥匙。去对准那锁眼时,他的手抖得厉害,半天没有对上。

路昭喘了几口气,按捺住胸口堵得他发痛的怒火、悲痛,勉强镇静,对准锁眼,打开了锁。

他一把拉开抽屉,里头是数个整理好的文件袋。

那是这些年来,左安县百姓们受欺压的口述纪录、各种荒诞离奇的决议文件、被小混混欺负打砸的店面的照片、老百姓的断腿断手的伤情证明或照片,有厚厚的一大摞。

路昭把这些文件袋全部拿出来,揣上照相机,快步回到了宿舍,很快收拾好一个行李背包。

他要去曝光这些事。

宋悦给他算过账,告诉他这样不划算,可是他现在不想算账了。

如果每做一件事都要精细地计算好处坏处,瞻前顾后,他还当什么父母官?

这些累累血债,放在哪一个家庭上,都是灭顶之灾,老张为了报仇甚至豁出了全部。

如果这样的复仇只是昙花一现、如果这样豁出性命的复仇都只能激起小小的浪花,那老百姓们还能做什么?还能怎么办?

难道下一回再出这样的事,又要靠一个“老张”豁出性命来报复坏人吗?

他不能让老张就这么白白死了。

路昭背上这个旧帆布包,就匆匆出了门。

才走出宿舍楼,恰好县委办公室的主任走过来,看着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便问了一句:“路县长,这是去哪儿?”

路昭便说:“正好,我要休个年假出门,你帮我写个假条报备一下。”

主任愣了愣,路昭作为下来锻炼的异地干部,每年有半个月的探亲假和半个月的年假,可是他从来没休过假。

眼看他背着包要走了,主任忙问了一句:“那您去哪儿休假啊?”

路昭早跑远了:“随便写个地方!”

离左安县最近的火车站,从县里过去要坐两个小时中巴车,而且这车一天只有三趟——正对应着三趟经过这个车站的火车。

一趟是大清早去首都的,一趟是中午去南边宁海的,最后一趟是下午去东边螺城的。

中午去宁海的火车十一点半发车,所以早上这趟中巴车是九点发车。

而这会儿已经八点四十了,客运站在县城东边,挨着产业园,离这儿有十里路。

路昭背着旧帆布包急匆匆冲出县委大院,挤出看热闹的人群,往县城东边跑。

恰好一个老百姓蹬着自行车经过,看见他在路上狂奔,忙骑着车追上来:“路县长,跑这么急,上哪儿去?”

路昭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去客运站坐九点的车!”

“哎哟,这可赶不上了呀!”老百姓赶紧叫他,“快上车,我载你去!”

路昭抓着背包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你也要上客运站?”

“我是煤矿厂上班的工人,正好是这个方向!”这个雌虫工人一边说,一边猛踩自行车,自行车飞快往前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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