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有一种很能让人产生信服感的魔力,同情的目光只会使人感到自己被关怀着,张玉衡一肚子牢骚话当即堵住,怔怔地看着她。
“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使你受到伤害的事,才让你产生这种猜测?”谢轻非一点儿也没怀疑似的询问他。
张玉衡鼻头一酸,眼眶居然当即红了,他捂住上半张脸深吸气许久才放下手,仿若遇到知音般凝望着谢轻非:“对,我……我真是恨死他了。”
谢轻非满目怜爱地看着他,递出张纸巾,顺便道:“是因为他的成绩总是比你好吗?同窗五年,在他身边你的光芒全部被掩盖了,任由你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明明你和他是一个城市来的,考取的专业都差不多,两人都是同龄人间的佼佼者,可别人看都不看你一眼,只觉得他厉害,因此你特别讨厌他。”
张玉衡拿纸拭去了眼角的湿润,被理解的感动让他放下了警惕,脸上挤出个乖谬的惨笑:“哈哈,你也这么想对吗?你见过他了吧,平心而论他真比我厉害到哪儿去吗?”
他逐渐变得愤怒起来,抱在胸前的双手不轻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身子后仰到个舒服的姿势,眼神里满是轻蔑。
谢轻非继续道:“上学时他成绩就比你好,比你帅比你有钱,你在他身边就像个跟班一样不起眼。现在呢,同样是而立之年,他是副主任医师,你却只是住院医,虽然在你这个年纪还是初级职称很正常,可凭什么他就不一样?他声名远播,你默默无闻,别人看见你俩成天走在一块儿,还都纳闷卫医生怎么会和这么平庸一男的是朋友。
“实际上,你还真不觉得卫骋有多了不起,他能有今天难道是因为能力吗?恐怕更多是凭借优越的家境。没办法,你只能通过金钱的包装拉近自己和他的距离,也期望这样就能在其他相熟面前抬得起头,不至于总是被人忽视。你宁愿赌博欠贷也要买奢侈品,只是为满足那种似乎和卫骋‘平等’了的心理需求,而为了这点需求,你甚至可以出卖自己的理性和良知。”
她语气没带几分感情色彩,听着就像在陈述某种事实,却刺耳至极。
张玉衡紧拧的双眉舒展开来,脸上浮现一种冷静到极点才会有的安详,倏忽笑出声。
而后他抬头望向谢轻非的眼底,轻哂着道:“对啊,我就是看不起他,他有什么可牛逼的?”
张玉衡从小饱受父母溺爱,加上还有个比他大七岁、任劳任怨的姐姐,一直就习惯了被家里人当月亮捧着,在家里他的话就是“圣旨”,在学校里凭靠分数等级划分又很鲜明,他成绩向来优秀,是站在最顶点受人追捧的那类人,自以为是天之骄子。
但如愿考进了满意的院校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处境变了。身边再没有中等生差等生,人人都优秀,人人都只会更优秀,他从前几名变成几十名,再掉到几百名,也就是半个学期的事。这样强烈的落差让他内心受到了重创,而这还只是精神层面的。
卫骋是张玉衡大学交的第一个朋友,老乡这层关系显然加重了亲切感,使得迷茫期的张玉衡全心依赖上了卫骋。他心里卫骋是他最好的朋友,对方却完全没这个认知。
人的心理养成初期也极受教育环境影响,小时候老师让写作文,命题总少不了《我最好的朋友XXX》,有的人满腔激情抒发完自己的深情厚谊,转头就发现他“最好”的“最好”是别人,而自己并不是任何人的“最好”。于是在懵懂的童年就会明白付出未必会得到同等的回报,人会被选择,自然就会被淘汰,情谊也分三六九等。
卫骋是个走到哪里都不会缺朋友的人,更不会因为来到陌生环境就觉得融入困难,看到他应对社交游刃有余的样子,张玉衡心中莫名产生了怨怼,气他对待别人也友善,觉得他亏欠了自己。
可这种不满他不会对卫骋提,所以就时不时要通过一些行动,比如一直跟在他身边,再比如总邀他一起吃饭……营造一种两个人形影不离的亲密关系,以此对外昭示:看,虽然他交友广泛,但我的地位和你们可不一样。
但卫骋其实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有人情味,如张玉衡这般讨好他的人从小到大如过江之鲫,他对此习惯乃至麻木了,根本不觉得张玉衡有什么特别,因此原本奔着当卫骋好朋友目标去的张玉衡落外人眼里就是一跟班舔狗,心态逐渐趋向仇恨。
接着张玉衡又发现卫骋周末若非有事从来不会留宿在学校,这里可是首都,寸金寸土,他不但在周边有房,居然还有车子供他到处闲逛,是以张玉衡旁敲侧击了一下,意识到卫骋除了人缘好,家境或许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