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讨人厌的汗味,只有他数次闻到的清淡墨香,不像洗衣凝珠,也不像衣柜熏香,更像日积月累熏陶有的。这味道围绕着他们,使他恍惚蹭了蹭后脑勺又大又暖的手,而对方脸颊藏在他肩窝里,两人像湖面休憩的交颈鸳鸯,暧昧又温暖。
哪怕下坠速度过快,他也不觉得怕,刚转脸想和宣帛弈说话,正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恐怖脸庞,他怔在原地。
那脸张了张鲜血汹涌的嘴,声音却是熟悉的:“融融,别怕,我会保护你。”
说完还露出个温柔笑容。
卫司融心神剧震,倏然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不断的大口呼吸,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像是被魇住了。
“司融,你醒了?”趴在床边的顾予林听见动静起身凑过来,见他没反应,焦急地按铃,“你快回我句话啊,该不会是摔坏了脑子?”
顾予林急得原地乱转,一会喊医生,一会拨他妈电话。
毕竟顾女士临走前再三嘱咐,一旦卫司融醒了立即电话通知,向来被镇压的顾予林不敢违抗。
电话打通的那刻,医生护士也一窝蜂进来,顾予林被挤到旁边,左耳听着主治医生吩咐核查右耳听顾女士问话。
“检查血压。”医生说。
“融融醒了?”顾女士问。
“是,看着不太对劲。”顾予林老老实实说,“像丢了魂。”
“恶心吗?”医生俯身问眼珠子动了动的卫司融。
“照顾好他,我马上过来。”顾女士挂了电话,这边顾予林听见医生又问,“有没有想恶心干呕?”
卫司融很轻地说:“没有,你们……”
人被镇医院送过来后,主治医生就了解过这位病人的经历,不由得肃然起敬,难免多点耐心,此时眼神鼓励卫司融继续说。
“能别围着我看吗?”卫司融说完了。
这围绕着床边站着一水的白大褂,每张脸上写满和蔼关切,不知真假,一眼看去怪吓人的。
也就卫司融能稳住,换做别人又得晕过去。
主治医生完美表情裂开一条缝,慢吞吞站起来挥挥手,在护士协助下再次给卫司融做了遍简单检查,叮嘱道:“有任何不适就按铃。”
顾予林在旁只当一个劲附和的配合家属。
待房门关上,平躺着的卫司融手撑着床摇摇晃晃要坐起来,把顾予林吓得够呛。
“哎,想干嘛就说,别自己乱来。”
卫司融眼前金光乱冒,视线出现双重重影,他知道这是高处坠落的后遗症,闭眼缓了缓,有气无力道:“我想靠会。”
“知道了,这就给你摇起来。”顾予林嘴碎效率高,不到一分钟,卫司融靠着枕头抿着吸管喝着他端得水。
喝得差不多,卫司融偏头示意不要了,这才转眼看身处地方,高级单人病房。
他浑身都疼,说话温吞得很:“宣帛弈……怎么样了?”
放好水杯的顾予林拉过椅子坐下,神色凝重,不发一言。
卫司融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梦里梦到一片血红,醒来还问不到人的消息,该不会——
不会,不可能。
宣帛弈不会那么容易出事,心有挂念的人出门在外办事都有分寸。
越是劝说自己心底越是有一丝无处可落的恐慌。
那么高的地方又有他在怀,这无疑是多了一重撞击力。
宣帛弈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靠脑子吃饭的检察官,是力气很大,关键那时候力气大有什么用?
他的表情太鲜活了,让想说实情的顾予林住嘴,静静观察好一会儿,奇道,这不是讨厌一个人会有的表情啊。
“你说话。”卫司融哑声,细听不难发生几分想逃避的颤声。
顾予林回过神来,见他苍白着小脸快要摇摇欲坠的悲惨样子,拧眉道:“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卫司融问。
“因为——”
“因为他和你不在同一个医院。”一道爽朗女声在门口响起。
卫司融和顾予林齐齐抬头看去,一个秒变乖巧,另一个夹起尾巴做人。
“你说你当时要回灵河,我说出资给你开个心理诊所,自立门户多好。你非不要,通过层层选拔进市局当打工人,我看你是真想去就没阻拦,结果你把自己打工进医院了?”
“小姨。”卫司融局促喊了声。
被求助的顾予林屁都不敢放,见他妈走过来,起身让座。
顾女士看眼顾予林,又去看可怜巴巴的卫司融:“现在知道喊我了?碰上事只字不提,不是你们队长通知家属,我还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事。”
“对不起。”卫司融自知理亏,低头认错。
“我半夜赶过来是为了听你说几句对不起,看你这惨戚戚样的吗?”顾女士口吻颇硬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