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不知此情此景有多别扭,萧吟硬是被他俩逗笑了,却又不说什么,施施然进了屋。
怀章本要闷头跟上去,阿六却好似故意拦着他似的。
他气不过,终于鼓足了勇气抬头瞪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道:“我等着听萧娘子吩咐呢。”
阿六反问道:“谁不是?”
怀章自知不是阿六的对手,更不敢在萧吟面前造次,只得忍着阿六的揶揄,愤愤离去。
阿六听见怀章那一声不甘心的“哼”,目光追去少年身上时,他已经少了方才针对怀章的气焰。
看着怀章叩门,得到萧吟应允进了屋里,阿六那双以往波澜不惊的眼里不再平静。
有些像方才的怀章。
房内,怀章认真问萧吟道:“萧娘子有什么要收拾的,让奴婢来吧。”
萧吟坐在香案前,摆出打香篆的套件,道:“山里清静,带你出来散心的。”
怀章不禁动容,呼吸一滞,道:“奴婢谢萧娘子体恤。”
她看出他不快乐,看出他在那座大宅子里的压抑,所以巧借名目将他带出来,哪怕只有一个晚上,能逃离开那些规矩束缚也是好的。
见萧吟只是专心打香篆,怀章左右相顾,瞧见塌边的木几上放了本书,他提议道:“奴婢给萧娘子读书听吧……像从前那样。”
后头那半句他说得轻,像是担心萧吟不记得他们曾经的那些相处。
“好。”萧吟压着香灰,并未抬头。
怀章走去塌边,拿起木几上的书,顿时惊了。
当初他们从金阳来建安,分别前,他还在为萧吟读这本《清平山堂话本》。
他捧着话本有些难以自持,收拾了许久的心情才重新回到萧吟面前,道:“萧娘子想听哪一篇?”
“陈巡检梅岭失妻记。”萧吟仔细修剪着香灰的边缘,但因为还会手抖,这事做来有些吃力。
怀章耐心等她压好香灰后才翻开话本。
那篇《陈巡检梅岭失妻记》的书页里隔了一片纸签,怀章认得,这是他习惯做的记号。
萧吟放了个莲花香篆在香灰上,填着香粉,与怀章道:“这话本我后来也看过,但总没你给我读的有意思,便放着偶尔才翻翻,也没动你留的书笺,就书接上回吧。”
怀章心潮激荡却不敢有多余声响打扰萧吟,当即抱着话本退在她身旁,定了定神才开口念起话本内容与她解闷。
他知道萧吟在听,却不似从前只作消遣,因他余光瞥见她打了一半香篆却停手,回头一直看着窗台上那盆乌芋。
如他长久停落了目光在她身上,再容不下其他人。
第二八章
翌日,怀章替萧吟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准备离开平云观。
少年脸上总带着笑意,虽只是淡淡的,但比起这两年来已然看着开朗许多。
“萧娘子……”怀章放好行李正要接萧吟上马车,却见她站在小院里迟迟没有动作。
他去萧吟身边,又唤了一声:“萧娘子,怎么了?”
萧吟将视线从屋檐上收回,摇了摇头。
怀章见她亲自捧着那盆乌芋,想要帮忙,道:“奴婢帮萧娘子拿着吧。”
“不用。”萧吟往小院门口走去,却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眼中不见得多少留恋,更像是隐约觉察到什么后的释然。
怀章只道她在宁心院住的日子比在这小院里久,当初离开时也未见如此犹豫,今日她这般不舍的样子,想是这两年来在此处有了铭心之事,却未曾有他的参与。
听见少年一声短叹,萧吟问他道:“怎么了?”
怀章摇头道:“没事,萧娘子,上车吧。”
于是一行人进入建安城,萧吟在那座大宅里住下。
日子依旧平静,但不似在平云观里那样与世隔绝,也不跟在宁心院时那样拘束在一方小院里。
偌大的宅院,萧吟可以自由出入,甚至于她若想出去街市上也未尝不可。
只是或许已经习惯了这几年的生活,即便没有那么多约束,萧吟依旧总在院子里待着,自己寻些消遣,或是让怀章给自己读话本听。
一切仿佛回到了从前,却又不似从前。
再见杨煜已是数日后,萧吟裹着暖手炉蜷在榻上看书,听见杨煜的脚步声也没有多挪一下。
杨煜褪了披风,仍是一袭雪青的飞鹤绣袍,直接坐去榻上,覆手盖住萧吟手背,将人抱在怀里,问道:“看什么这样认真,人都不理了?”
萧吟靠在杨煜怀里,将书封给他瞧,再翻回来继续看,没问他前几日做什么去了。
杨煜不恼她这爱答不理的模样,反而与她一块看了起来。
两人这样依在一处看了一会儿,倒是萧吟看得有些倦了,将书往杨煜手里一塞,朝他怀里更深出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