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净捡朕不爱听的说,跟顷盈是一丘之貉。”杨煜脸色阴沉得厉害,却是坐去了榻边。
萧吟忍俊不禁,道:“为君者不应该察纳雅言,广开言路?怎能只听想听的?”
“还不至于要你教朕做事。”杨煜也去了榻上,背靠着窗台另一边。
萧吟望着月亮,他看着台上正燃着的蜡烛。
那火光烧着的是他不愿意再吐露的心声,是明知不可为还在勉强的偏执。
“你现今有心思摆宴玩闹,看来身子是彻底好了。”杨煜感慨道。
萧吟只道他另有深意,但能听出他为自己高兴,于是点头道:“是啊,三郎放我一条生路,我若还半死不活就辜负圣恩了。”
杨煜眸光一斜,视线匆匆从萧吟身上扫过,看她跟一支被风压弯了的莲花似的靠着窗台,一手托腮正看着自己。
只消如此,他都耐不住心头一阵暖意,眼角唇边渗出笑意,道:“方才还要忠言逆耳,这会儿倒溜须拍马起来了。”
萧吟莞尔,面对杨煜靠着窗台,道:“三郎也觉得我说的是‘忠言’?”
杨煜不计较她这文字游戏,看着微微跳动的烛火,眯起双眼,若有所思。
他默然沉思,萧吟便安静相伴。
今夜中秋,该是人月双圆的日子。
窗外有她喜欢的月色,窗下是她的心上人,虽隔着种种遗憾,未必能圆满,但他们尚能在此时此刻坐在同一片烛光下,也算是一种团圆了。
杨煜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萧吟这样长时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为之欣喜,也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稍有动作便教萧吟收回视线。
他因此坐着久久不动,只从余光里去瞥她,依稀觉得她的身子越来越歪斜,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
她竟靠着窗台睡着了。
杨煜看吹来的秋风撩着萧吟鬓边的碎发,怕她着凉,所以他靠近过去,试探着唤她:“卿卿。”
萧吟含糊地嗯了一声,不知是在回应他还是无意为之。
杨煜放轻了动作将萧吟从窗台边扶下来,不想有人才落进他怀里便主动往深处钻,小兔子似的拱着脑袋,脸颊蹭着他心口的衣裳。
杨煜低头,只瞧得见那两道浓密的长睫,此刻正同它的主人一般,终于乖巧得一动不动,眼睫末梢恰将视线延伸到她小巧的鼻尖,还有微微发红的唇。
他抬手想要重新开始多时未再与萧吟有过的触碰,可指尖才从她的衣角划过,他便压制下积累多时的朝思暮想,将萧吟抱下榻,往内殿去。
入了眠的萧吟格外听话。
杨煜这样一想,忍不住自嘲起这番自我开导,不禁长长叹了一声。
怀里的身子动了动,杨煜正好将她放去床上,可萧吟的手摸索着已攀过他的肩。
他不想吵醒萧吟,只得压低了身子去迁就她的动作,最后居然被她搂了脖子抱住,彼此的脸颊轻轻贴着。
萧吟的呼吸声就在杨煜耳边,是她睡着后才有的频率,比醒着的时候缓一些,也轻一些。
杨煜等了一会儿才拉下萧吟的手,没松开,裹在自己掌心里,还觉得不够,便与她扣了十指,即便那正在睡梦中的人什么都不知道。
萧吟的梦里有一个很模糊的影子,是雪青色的。
“三郎。”她笃定那是杨煜,伸手去拉他。
影子听见了她的声音,一下便捉住了她的手,指尖穿过她的指缝,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这个梦简单得只有这些,只有他们两个。
萧吟满足于这样的纯粹,即便只能在梦里。
第二日萧吟醒来时,杨煜已经离开,她并不记得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甚至和杨煜在酒后说的那些话,也记不得全部。
晚些时候顷盈过来,说是要接她出宫,补昨晚没能与她一块儿过的中秋节。
萧吟不疑有他,随顷盈上了马车,但她后来察觉,这趟去公主府的时间比之前都要久。
她挑开车窗帘子,发现马车驶在一条陌生的道上,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顷盈朝外头看了看,答非所问道:“还要一会儿,你耐心等等。”
萧吟此时才体会到,顷盈虽是外放的性子,但真要卖关子隐忍时和杨煜如出一辙,都是教人无从察觉的。
萧吟暗暗感慨,顷盈忽然靠过来,像上回在御花园里那样,不过这次是这当朝公主主动抱她。
“我终于理解三哥了。”顷盈合着双眼靠在萧吟肩头,“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你,便忍不住伤心。”
萧吟回抱着顷盈的手微滞,一时间还不能完全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问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