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往前,不想看见了裴虎子。
裴虎子扛着铁锨去山上挖坟,一路和村里人招呼着,面上还挺老实恭顺。
裴厌脚步慢了一下,盯着裴虎子无声弯了弯唇角,露出个冷笑。
裴虎子吓得一激灵,咽了咽吐沫往路边躲,大气不敢出,生怕一喘气得罪了这个活阎王。
直到裴厌走过去后,他小心回头看一眼,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山上赶,只想远离对方。
说起来他是家里老三,说老二也可以,毕竟裴厌被撵了出去,上头有老爹和一个大哥,帮忙挖坟这事原本轮不到他。
可惜裴兴旺在山里摔破头后总喊头晕乏力,见天儿在炕上躺着不敢多动弹,而裴胜被裴厌砸断了右腿,花了不少银钱救治,最后还是落下病根,成了个瘸子,顶多在地里拔拔草,扛麻袋亦或是别的重活如今还不能干,腿脚不稳当,容易跌倒,他自己摔倒还好,若米面掉在地上实在太心疼,裴家人也就不让他干。
本是健全人,腿脚灵活身体有力,自打瘸了腿后,裴胜心里也有了毛病,不愿见人,也疑神疑鬼的。
一旦发现别人说悄悄话,就觉得是在背地里嚼他的舌根,要么同人争执谩骂起来,要么就是回家摔东西发脾气,弄得鸡犬不宁,如今更是不情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有时连地里拔草都不去,窝在炕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他媳妇方云原是最以他为天的,如今却有些烦了,家里两个伤病的人,一旦抓药,花钱跟流水一样,一年到头才能挣几个钱,全白干了,连全家这些年的积蓄眼瞅着就要折腾个精光。
她还有两个儿子以后要娶妻,汉子却没法干活挣钱了,心中本就不痛快,裴胜在家里发脾气时连她也骂,骂得狠了她哪里能忍,况且她早就说过别去招惹裴厌,占着理呢,撂下手里的活两人就争执起来。
叶金蓉偏向自己儿子,帮着裴胜骂她,方云越发恼怒,指着婆婆鼻子一连串脏话不带歇的,他家如此热闹,连邻居都在外面听墙根偷笑。
裴兴旺和裴胜作为家里正值壮年的汉子,父子俩一个赛一个伤得重,裴胜还能干点活,裴兴旺几乎成了个拖累。
他瘫在炕上听见外面的动静面色枯槁灰败,早没了以前打裴厌的狠劲,有亲戚来看他,一见面色如此,暗地里都说估计活不长了。
裴虎子心中也不痛快,如今家里就他一个能干活的汉子,重活可不都落在他头上,一天到晚累得直喘气,回到家里又要听他们骂仗。
于是他也发脾气,试图端起家里掌事的架子训斥其他人,却被大嫂和大哥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忘恩负义,翅膀刚硬就翻脸不认人了,他灰溜溜讨个没趣,只得闭嘴。
至于裴春艳,她年纪尚小,又是个姑娘,在家里本就没两个哥哥受待见,平时跟个闷葫芦似的,话也不多,每每躲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不敢出声,等平息后才猫着腰出来帮忙做饭干活。
没了壮劳力,又有七八张嘴要吃饭,裴家穷苦是迟早的事。
想到这些,裴厌少有的心情好起来。
*
下午做好饭,顾兰时焦虑紧张,有点坐立不安,见他爹扛着铁锨一头汗回来了,他倒好茶水说一声,出门去地里喊顾兰瑜和顾兰竹回来吃饭,
路经钱家时,他在门口停了下,苗秋莲恰好在院里,问他做什么去。
“我找狗儿和竹哥儿回家吃饭,娘你吃了没?”顾兰时没进门,在外头说道。
苗秋莲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吃你们的,快去吧。”
顾兰时正要走,两个妇人说着话要进钱家门,一看左边那个是刘小珍,林登子虽然死了,林家也赔了礼,他心中还是有点芥蒂,和林老三一家不怎么说话,低下头自顾自走开。
刘小珍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眼睛睁开看人了,不再低着头一副走尸般的模样。
自打林登子死后,她和林老三才渐渐在四邻活起人,如今家境艰难,可没有林登子时不时回来要钱要粮,日子好歹多了份希冀。
她嘴唇动动,想同顾兰时说些什么,还没想好话人就走了,她知道顾家人的厌恶,遂不敢凑上前讨嫌,看见苗秋莲也有些畏缩。
顾兰时将林家人抛在脑后,出村子后心想快到饭点了,裴厌一个人肯定得早点回去做饭,可惜两家田地不在一处,没法儿过去瞅瞅。
等喊了弟弟回家吃饭,傍晚他提起竹篮想出门寻个挖野菜的借口,结果竹哥儿一看,也提竹篮拿镰刀,作势要一起去,顾兰时无法,只得先按耐下心思。
这一按耐就过去七天,钱老二下葬这天才叫他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