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祥祯随着人群一同涌到垂拱殿外,恰好见赵仕谋慢行于殿外台阶。
太尉家的儿子选尚长公主,同为武官,谢祥祯应当要贺喜的,于是疾步追上前去,作揖道:“太尉。”
赵仕谋并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作揖时还微笑,“是谢官人。”
谢祥祯改叉手,说:“在下恭喜太尉,恭喜大郎。”
“多谢官人。”
两个人并不熟络,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正巧颜辅仁出来了,赵仕谋便说:“某与相公还要往都堂去,就先失陪了。”
这便作别,谢祥祯再作揖,目送赵仕谋远去。
不得不说,赵仕谋的绝妙好性子是谢祥祯该学的。好像不论发生什么,赵仕谋都是从容不迫,也从来不会失了分寸。谢祥祯想,这大概就是赵仕谋能坐稳太尉多年的原因。
“问吉!”这时候秦贯从后面跟上来,作揖说,“问吉走得快,叫我一顿好追。”
“秦官人。”谢祥祯也同他作揖。
“正好我要去一趟殿前司,能与问吉同路。”
两人从宫巷出门,说起昨夜里擒虎军贺近霖之事。毕竟人是自家儿子逮的,秦贯知晓秦书枫的作风,偏行正义,只是做事太绝,难免会叫谢祥祯难堪,所以先道歉,“犬子无礼,还请问吉不要怪罪才是。”
“我怎么会怪罪!这也是因为我家昭儿练兵无方,昨夜我已经骂过。”提起谢承瑢,谢祥祯又要窝火,“这事确实是他的过错,有错了,又怎么能叫他人不指正呢?”
出了左掖门,骑着小厮递过来的马,两人就一起往北营去。
谢祥祯见街边卖的甜糕,忽然又想起来谢承瑢。谢承瑢小时候是很喜欢吃甜糕的,这几年渐渐就没怎么吃过了。谢祥祯想停下来买点甜糕回去,可秦贯忽然和他说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秦贯说:“我去殿前司,其实是去看看我家枫哥。这几天要凉,我想给他送件厚衣。”
谢祥祯完全把甜糕抛在脑后了:“军营辛苦,你家枫哥可还受得住?”
秦贯笑道:“受得住!不过神策军到底是殿前司第一上军,平日确实劳累。我不在殿前司,不好随时照应。”
“无妨,我帮着你多看着,不会有事。”
秦贯笑止,想起谢承瑢,又问道:“昨夜之事,你家瑢哥要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谢祥祯冷哼,“无非就是把人赶出去,震慑新兵。他是新来的将,如若能在这时候立个威风,倒也不错,但他死活不肯,为了一个外人还要和我争吵。”
“瑢哥大了,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多半执拗,外人难转。你也不要太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谢祥祯憋了火,咬牙道,“他啊,一心痴迷练枪,我也是没办法了。”
话未说完,就到了北营。
谢祥祯刚下马没几步,便见殿前司行刑场外团了好些人。他想着今日应该没有什么人需要被罚,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欲上前看清楚,就听见人说:“这与谢小将军有何干系呢,为何谢虞度候要怪罪于他?”
“就因为没看好人!不过是杀鸡儆猴,其实我倒是觉得谢小将军无过错,只是谢虞度候太过凉薄,对自家儿子如此苛刻,才至于此。”
“凉薄?”
“可不就是凉薄!大周如此多武将,有哪位武将把女儿都推上战场的呢!如今又如此重罚亲儿子,”那小兵笑起来,“这样的大义,于大周是忠心,于亲眷而言,不就是凉薄?”
这是在做什么呢?谢祥祯透过人缝往里面看,挨打的就是贺近霖!
秦贯听见有人在嚼舌根子,骂道:“糊涂了!竟敢在军中散布如此谣言?看我不教训他们!”
谢祥祯拦着他:“我去看看,你不必管。”
*
人群中央,谢承瑢方才挨完二十棍,头上蒙了一层汗,像在水里闷过了似的。贺近霖呢,还没打完,还在那儿哑着声音数。
“别再打了!”谢祥祯冲进来,“谁叫你们打的?!”
那打棍的兵停手,抱拳道:“虞度候!”
“谁让你们打的?”
“是……”小兵犹豫着说,“是谢将军。”
“北营里到底有多少个谢将军!”谢祥祯狠狠瞪了谢承瑢一眼,还问行刑的小兵,“打了多少了?”
“三十棍。”
秋日里总是起风,凉风吹到谢承瑢身上,蒸掉了他额头的汗,叫他打了一阵寒颤。他盯着地上飞起的沙屑,默默忍受背后火辣辣的疼痛,一声不吭。
又听见有人在说:“啊呀,是亲父子吗?”
“虞度候薄情至此,真是可怜谢小将军了。”
这些话完完全全传到谢祥祯耳朵里了,他怒骂道:“谢承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