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将这块玉送给谢承瑢,倒不是有意束缚他。
“这块玉是我阿娘留给我的,也算得是我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贺你生辰。”
谢承瑢看这块玉,浑身白色,透润无暇,皎洁细腻。上刻有山川明月,雕刻技艺非凡;其下穗子又有玉珠相连,晶莹剔透,小巧玲珑。
看起来就很贵,不论是玉本身,还是穗子、玉珠。谢承瑢根本不敢收,只管把玉托在手里,拒绝说:“既然是你阿娘留给你的,那就不要给我了。你好好留着。”
“送你的,当然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你能把你最喜欢的刀送给我,我自然要把我最喜欢的玉佩送给你。你快收下吧,你收下了,咱们就是天下第一好了。”赵敛非要把玉塞到谢承瑢怀里,说,“你不收下,我就欠你了,谢小官人。”
谢承瑢无奈,只好收下了。他抚摸玉,抬起眼,见月,也见赵敛。赵敛已然与月相融了,既朦胧又深刻。
“生辰吉乐,十六了。”赵敛作揖,“我还有半年才能追赶上你。”
谢承瑢笑回揖:“那我等等你。”
楼外亮起烟火,有一对男女从楼下结伴过。其中郎君说:“你且等等我,我改日就到你家提亲去。”
娘子说:“你若不提,如何?”
“我若不提,你就把我送给你的玉丢了。”
谢承瑢一惊,差点儿没拿稳手里的玉。
“什么提亲?”赵敛好奇地伸脖子往底下望,自言自语说,“哦,原来现在定情信物都是送玉了?”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刚也送给人家一块玉佩。
“怎么了?”他看谢承瑢定在那儿,以为是风吹得狠了,遂说,“进去吧,估计菜也做好了。”
谢承瑢揣着玉回去,心想:二哥送给他玉,肯定和郎君送娘子玉是不同的,有什么好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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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丑时才散去,各自回家。
谢承瑢与谢忘琮回家去,并肩走着,一开始未有话言。他一直低头看着玉佩,十分宝贝,脏了、碰了,都不舍得。还要一直在眼前,半晌都不能不见。
后来走过东门大街,谢忘琮才注意他的举止,问道:“这是赵二送你的玉么?”
“是。”谢承瑢并没有遮掩的意思,他用指腹擦过玉佩上的明月,道,“我只是告诉他,今日是我生辰。”
“赵二对你很上心,这块玉价值连城,你瞧得出来么?”
“价值连城?”谢承瑢有点发懵,“我只知它做工非凡,不知它价值连城。”
谢忘琮笑道:“你看看你手里的白玉,凝如羊脂,细腻通透,乃玉中极品,又或者说是羊脂白玉中的极品,你以为是一般的玉?”
“什么?!”谢承瑢不由停下脚步,方才他只轻轻握玉,听阿姐一说,不由握得更紧,生怕抓不稳,磕了又或是摔了。他站了一会儿,又茫然向前走了几步,忽说,“那我还给他去!”
“哎!他都送给你了,你都收下了,还还回去?赵二真心待你,不然也不会送。你且真诚对他,彼此有来有往,不要叫人家白白倾心。”
谢承瑢心跳得快,只管把玉护在怀间,哪还敢像赵敛那样挂在腰上。
“我听说赵二家世显赫,他父母都是开国功臣之后,爹爹又是当朝太尉,有这些宝贝其实也不稀奇。你同他做朋友,也不要妄自菲薄,知道么?”
谢承瑢想这应当不是什么妄自菲薄的事儿了,他和赵敛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他再有来有往,也不能两端平衡。他不解问道:“他为什么要送给我这样贵重的玉佩?我没有什么能够还的。”
谢忘琮说:“你送给他的那把刀,不也很贵重吗?”
“可那把刀是别人送的,而这块玉一定是二哥真金白银买的,怎么能和刀比呢?”
谢忘琮却反问:“你的荣耀,是真金白银能买到的么?”她捧住弟弟脸颊,一字一句道,“你用血换来的荣耀,是真金白银能买到的么?你把刀送给他,不就是把命送给他了么?”
“是。”谢承瑢低首,摸住胸口的玉形,“我是把我的荣光都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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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宅少有仆从,谢承瑢刚回到家,将怀中栗子糕交给管家,便由着游廊进宅。
一路都静得出奇,绕到正屋,那屋内烛光渗到游廊,停在脚边。谢承瑢向内望去,父亲谢祥祯端坐堂上,目光冷峻。
“爹爹。”姐弟皆俯首。
谢祥祯冷眼不言,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出堂门,到子女面前。
他闻见浓郁的脂粉香气,香艳且扑鼻。他是绝不会忘记这种醉人香味的,当年他就是被这样的香味吸引进白玉馆,遇见了谢承瑢和谢忘琮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