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礼须静,无人言语,纪鸿舟看得也疲惫,双目酸涩,就要流出泪来。他看着皇太子从上高台阶,不知是礼服太繁绊了脚,还是台阶过陡,竟踩空一阶,差点儿摔下去。
这叫底下人屏足了气,纪鸿舟也无心打瞌睡了,惊愕地瞪圆了眼。
文德殿外有些骚动,有臣子借此窃窃私语,而纪鸿舟周边这三位官人也说起话了。
他听得最清楚,身后的唐任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笑,传得远,好像隔壁文官列也能听见。
笑声刚落,文德殿上官家皇后的脸登时青了。那头皇太子还因为踩了衣服不能起身,这儿皇后就已经忍耐不住,同旁边人说:“快去扶,叫诸位卿家见了不知要闹多大笑话!”
刘梦恩躬身过来搀扶太子,又把太子的冕旒拨正,这才继续。
李润珍绊了一跤,想着昨日挨的那顿骂,更害怕了,胆怯地朝辛明彰望了一眼。他顺带与李祐寅对视,又同底下这些臣子对视,最终还是慌得低下头,再次晃乱了冕旒。
李祐寅有些不悦地啧声,恰被辛明彰听见。
“陛下,今日冠礼盛大,太子殿下是有些惶恐。”辛明彰说。
李祐寅坐得端正,他板着脸去看狼狈的太子:“皇后没教过他‘冕旒勿乱’的规矩吗?”
有汗从辛明彰额角落下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叉手说:“是妾失德。”
“罢了。”李祐寅摇手,“继续吧。”
辛明彰胆战心惊地再去观太子三进,心已然是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再出什么岔子。
太子冠礼,陛下改名赐字,原先“润珍”一名就不能再用了。
之前与太史局的已经商议好,要给李润珍改名“晔临”。今日冠礼,便将新名宣告。诸臣拜太子,等礼毕才可出殿。
冠礼结束,纪鸿舟随着人往外走。
他好多年不曾在珗州,以前那些朋友皆陌生了,没有人同他说话。他看见刚才围着自己站的那些武官,躬身作揖聊得欢快,而自己一个人跟在后头,就显得很格格不入了。
“大哥。”纪阔从他身后走过来,轻抚上他的肩,“不自在了?”
“爹。”纪鸿舟叉手,“刚刚回来,确实是有些不自在的。”
纪阔是三衙殿前司最高官,现任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他有许久没见儿子,心中甚是想念,但还有些怨恨纪鸿舟做不肖子,所以故意板着脸说话。
他说:“你娘想你,刚回京,还是要去见一见你娘。不像话。”
纪鸿舟恭谨说:“儿子不孝,一会儿事毕便去。”
父子二人并排,跟着那群武官走。还没到宫门,又见一相貌端正的青年过来。
纪鸿舟认识这个人,正是官家三哥,嘉王李元澜。
“三大王。”前面武官齐齐作揖。
纪鸿舟与纪阔也作揖,同拜这位嘉王。
李元澜和多年前的模样无甚大变,就是稳重了些。他先是朝纪阔作揖,随后见到纪鸿舟,惊喜说:“有七年没见了,纪风临!”
“三大王。”
有李元澜同他说话,边上武臣也热忱起来了,将纪鸿舟围了一圈。
唐任好说话,把纪鸿舟一顿夸赞。他看见纪鸿舟冠下露出的白发,痛惜说:“西北磨人,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纪鸿舟只是笑笑,不做回答。
崔伯钧在旁揣手冷视,过半晌才说:“你们都围着纪风临,殿帅想和他说会儿话都不行了。”
“怪我怪我。”唐任笑嘻嘻地作揖,“风临刚回京,回头上我那儿吃些好的?”
“官人要我去,我怎么能不去呢?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李元澜说:“我听说,赵观忱也要回京了?为什么不见他人呢?”
纪鸿舟答:“许是前几日下雨,路上耽搁了。”
李元澜点头:“回头等赵观忱回来,都到我家里来,我请你们吃酒。”
诸人多有推辞,随后又欣然应允,再把目光都投在沉默的纪鸿舟身上。这是在要求纪鸿舟赴宴呢,他不好推辞,便说:“等赵二哥回来,我拉着他一起去。”
送走了李元澜和那几个武官,纪鸿舟稍松懈了警惕的心。他问纪阔:“什么时候三大王同他们那么要好了?”
没等纪阔说话,有声音从后传来:“三大王广结善缘,自然朋友多。”
纪鸿舟回头,是赵敛的大哥,驸马都尉赵敬。
“驸马都尉。”
赵敬拱手,对纪阔和纪鸿舟行礼,才说:“我以为你和阿敛一起回来的。”
“二哥比我走得晚,就不一阵到了。”
三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出了宫门,就要各自回家去。赵敬等着君虞来牵马,快要上马时,忽然问纪鸿舟:“你这回回来,官家有没有给你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