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算,我来替我阿姐喂马。”谢承瑢诚实说。
赵敛一下被泼了冷水,本来还挺高兴的,这下又不爽了。他低头,闭眼屏气,不说话。
谢承瑢以为他好了,也不说话了。
马场的草高了,俯首时,草尖恰好能戳到鼻子。
赵敛觉得痒,所以抬头望天,顺势用余光看谢承瑢。他看见谢承瑢在发呆,不知道是不是不耐烦了。
“谢小官人?”
“怎么了?”
赵敛郁闷说:“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了?”
谢承瑢叹了一口气:“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赵敛把小草也搓成条,搓完了,就倒在谢承瑢身上,压得谢承瑢惊呼:“二哥!”
“你还记得三月里,你来看我的时候,我问你的话吗?”
谢承瑢吃重,背过身,恰好承了赵敛的背。他费劲地抬起头,问:“你问的哪句?”
赵敛故意再往下压,枕着谢承瑢的后颈,咬牙切齿说:“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来找我,看鱼!”
谢承瑢觉得痒,躲几遍不得,只好笑说:“我现在就有空。”
“现在有空,前些日子就没空?没空还和程庭颐吃鱼去,你怎么不想着找我去吃的?醉仙楼的鱼好吃吗?”
谢承瑢没想到赵敛这么好气,还在因为这些小事吃醋,就逗他:“好吃。二哥跟我去吃鱼吧,怎么样?”
“你跟别人先去了,我就不想再去。”
谢承瑢背后忽轻,转眼,赵敛又伸手臂揽过他的肩,挨着问:“你送我刀,也送给他什么了吗?重要且宝贵的东西,是不是也给他送过?”
谢承瑢望着赵敛的下巴尖儿,问:“我要是送了,你怎么样?”
赵敛压下谢承瑢的后颈,二人一同摔在草地上。
土地很软,但草很扎人。侧躺在草地上,只觉得锐利的草尖非常戳肤,瘙痒却躲不得。谢承瑢欲要起身,抬眸,又对上赵敛深深的眼。
“你要是也送给他了,那我就把刀还给你。我这人蛮狠又霸道,只想要独一无二的东西,别人有了,我就不稀得再有。”
谢承瑢望赵敛委屈不甘的脸,不忍心再欺负了,故而诚实说:“我只有那一样宝贝的东西,就送给了你。我都这么说了,你还吃醋吗?”
赵敛跟谢承瑢对视了有许久,直到天边的彩云散去,昏暝降临,看不太清人眼了,才稍稍停滞。他从谢承瑢身边起来,对着天边的云看,说:“我吃鱼爱放醋,吃面也爱放醋,我一天要吃好几碗醋。”
“别吃醋了,我带你吃鱼去怎么样?”
“就你和我?”
“就你和我。”
赵敛高兴了,从草地上爬起来,随意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碎草,说:“那我就好了。”
*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崇政殿内烛火通明,一本本札子高摞,挡住案前李祐寅的身影。
春尽室暖,朱怀颂坐于官家侧,与他一同批阅奏疏。
太后如今五十有五,因这十几年听政,日夜操劳,难免白发横生,略显老态。但她是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恐怕头发花白了也不肯丢权吧。
母子二人皆静默,唯留笔纸之声。李祐寅翻过一本札子,为御史中丞杨荀所书,疏上所言二事:一为近日朝廷所议“西征”之事,杨中丞仍坚持殿上所言,“不征”观点;其二,便提到当今朝堂之格局,“太后摄政,天子坐观”一事。
看到几行,李祐寅悄声掩过奏疏,往朱怀颂处望了一眼。
奏疏所言:如今陛下登基十余载,大周已是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于情于理,国权之事,应交还与陛下。古有皇太后垂帘,只对少主,而今陛下入廿,已非古法之云。皇太后是否有效仿武氏之心,易主天下?
又言:李周之江山,非朱治天下。
看罢,李祐寅合上奏疏,轻声道:“好一个恣睢臣。”
朱怀颂抬起眸,问道:“官家在说谁?”
“臣在说杨中丞。”李祐寅笑道,“方才臣读了他的札子,娘娘知道他写了什么么?”
相视片刻,李祐寅才道:“他说,‘太后摄政,天子坐观’,还说大周姓李,不姓朱。我笑他思虑过甚,又以小人心度君子腹。娘娘对大周亲力亲为,可谓是竭尽苦心,又怎会以武氏自比。”
朱怀颂听毕,低头将手中奏疏看罢,才又说:“杨中丞一向是直言进谏,其出发点也是向着大周,并非恣睢。”
“臣只是怕娘娘多心,如今明堂之上有此议论,实则诛心。臣不愿因朝堂之事,伤了与娘娘的母子情分。”李祐寅放下奏疏,起身向朱怀颂行礼,“儿子年少,对于国事还不甚透彻,还是望娘娘辅佐臣。至于此类流言蜚语,臣一定痛斥,望娘娘不要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