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高适成叹了好几回气,一直跺脚、拍掌,“你说的那些罪名……我实在是……”
“你做不到吗?官人,你可是很会写字的,白纸黑字写清楚,你做不到吗?”崔伯钧提点他,“我能封上别人的嘴,你也要封上谢承瑢的嘴!现在他已经被你抓进牢里了,若他安然出狱,你今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你想想吧,你想想吧!”
高适成脚一软,几乎瘫在地上:“什么时候……是我抓的他?什么时候是我……”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事已至此,我和你,一个都别想跑。”
崔伯钧说罢,扬马而去,只留高适成在原地心惊。
“一个都别想跑。”他快要把牙咬碎,“高适成啊高适成,你还能做什么抉择!你还能怎么办!”
他回首公衙的一草一木,痛心疾首说,“我这一辈子,就注定绕不开谢承瑢了,是吗?招罪,招罪!”
谢承瑢被扒去甲胄,只着薄薄的里衣。从囚车到牢房要走一段很长、很长的暗廊,暗廊破顶,有雪花飘下来,落在他的污发。
他突然觉得眼前场景熟悉,回忆起来,竟想到均州的大牢。
“也会轮到你的,一定会轮到你!”
谢承瑢不相信命,可有时候也不得不相信。他心目中最好的死法,是病死在阿敛怀中;其次,是战死在沙场。他不敢想自己会是死在牢狱中,可回过神来,他已经在前往牢狱了。
我应当算是忠臣吧?谢承瑢想。
他赤脚走过污脏不堪的地面,踩出一个又一个的血脚印。雪像蝶一样飞下来,停在他的指尖。
幸好他把指环丢下了,他现在孑然一身,就算是受了什么罪、什么侮辱,都不要紧。
“谢将军,你怎么不走了?”押送他的士卒问。
谢承瑢转过脸,长廊外明亮温暖的光吸引着他的视线。他离那片光明已经很远了,而通向光明之路的,是无数个鲜红的脚印。
“快些走吧,将军,再停一会儿,也叫我们不好过。”
谢承瑢什么都想不到了,他默然良久,又毅然往黑暗而去。
第179章 五五 望断天阙(二)
赵敛急匆匆清理完木山平原的战场,根本不得空闲,立刻又赶往延州城。
在路途中,他得知谢承瑢被崔伯钧关入大牢,怒不可遏,径直往南路军军营去。
雪有些停了,眼前再没有扰人的雪花。赵敛板着脸,一脚踢开面前雪堆,冲到崔伯钧帐前。
崔伯钧一早就在等他,笑眼盈盈,春风得意。他朝赵敛抱拳,亲切喊了一声:“二哥。”
赵敛上下端量他,直接问:“谢同虚呢?”
“你找谢同虚?二哥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崔伯钧笑笑,“犯了罪的人,能在哪儿?”
赵敛发怒,伸过去掐住崔伯钧的脖子:“你最好是跟我好好说话。”
“我如何不跟二哥好好说话!”崔伯钧被掐得咳嗽,“我是监军,将帅犯错,我应当管。”
“犯什么错?”
“北路军八万人全军覆没,这事儿,算不算是错?”
赵敛推开他:“你好意思说八万人全军覆没,算是谁的错?”
“算是谁的错?”崔伯钧的脖子被圈得火辣辣的,他揉了片刻,说,“算是谁的错,不是还在查么?”
“还在查你他妈关什么牢房?谢同虚是正经的朝廷官人,你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动私刑?”
崔伯钧见赵敛说话如此重,自然放低一些:“我怎么会动私刑呢?二哥,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朝廷追究下来,不是好看些么?”
赵敛冷冷问:“南路军将军印信,是不是在你这里?你指挥的兵,什么时候怪到谢同虚身上了?”
“二哥冤枉我!”崔伯钧再次抱拳,“我手中从未有将军印信,二帅是贺近霖和谢承瑢,我没有资格调兵!”
赵敛的耐心快要没了,他把手按在刀柄,骂道:“放你的屁!”
“赵将军!”崔伯钧拦住赵敛的手,“官家叫你来,是增兵,不是杀兵!你不要忘了你的职责,也不要越职行事!”
赵敛青筋突着,使劲用手把崔伯钧推倒在地。他欲要拔刀,身后代议恒吼道:“阿敛,不要冲动!”
长刀连带着刀鞘被扯出,赵敛将刀鞘的尖指着崔伯钧:“谢同虚身上有伤,你找医官给他治。”
崔伯钧瞪圆了眼:“我给他治?!”
“他还没定罪,就还是朝中官人。听懂了吗?”
赵敛见他不答,便用刀鞘击他侧颈,“你不找,我找。叫你的人给我开路,谁拦我,我杀谁。”
崔伯钧挨了赵敛一鞘,疼得半边身子麻透了。他没说话,赵敛也不同他说话,二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