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没有疼晕过去。他坚持着换药,脸与嘴唇白得像纸一样。他头痛欲裂,稍一摇晃就好像要炸开。
他现在能看清东西了,就是心跳得快,还有汗披。
“有人要杀我。”他盯着那些尸体,“到底是谁……”
贺近霖去查看了那些尸体,翻遍了衣物,没找到一丁点线索。
“妈的!我就知道他妈的不能回珗州!”彭六恨得猛砸地面。
林珣还稍有些理智,他说:“一定是朝里的人。同虚,他们不想你活着回京。”
“他们想让我死在路上……”谢承瑢仰头,抛去心中所有关于疼的杂念,“我绝对……绝对不会如他们所愿。”
*
西燕营中。金宗烈已经同东周秦州禁军相持好几个月了,眼看冬天又要临,他头痛不已。
此次东进,他同阿爷立了军令状,若不能得延州,将以死谢罪。可现在胜机不存,他不敢回京,只能耗着。
同样头疼的还有副帅萧弼。提议东进的是他,如果拿不下延州,他无颜面见皇帝。先前在延州,他大败于赵敛军,还废了一只胳膊。今想起,仍火冒三丈,誓要找赵敛复仇。
军帐内,金宗烈和萧弼对坐,彼此蹙眉凝神。
“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干等着吗?冬天要到了,我们可没那么多粮食!”萧弼欲捶腿,他忘记自己已经失去了右手,空空悬着,什么都打不到。
金宗烈添了炭火,说:“周廷不肯与我们和谈,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谈。”
“周廷不和我们谈,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没必要谈。如今败家是我们,他们凭什么和败家和谈?”萧弼捂住隐隐作痛的断臂,“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一场胜仗,一场足以让东周人畏惧的仗。”
“畏惧?”
“屠了他们的城,杀了他们的将。”
金宗烈倏然站起:“你疯了!”
萧弼也随他站起来:“不威慑,他们绝对不会乖乖让出延州。不如我们举全军之力,屠了秦州的秦安,用此来和周廷谈。”
“怎么能屠城?这是造孽!”金宗烈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将军,我们该兴仁义之师!”
“你是从小听中原那些思想,听惯了!仁义之师,打着仁义之旗,做着鲜血横流的事情,这已经不算是仁义了。我们既然起兵了,就得打出东西来,你别忘了,不拿延州,你以死谢罪。”
萧弼见金宗烈犹豫不决,伸手扣住他的肩膀,“你若此时心软,拿不下延州秦州,来日死的是你!军令状,出征前你立下的誓言,不要忘了!”
金宗烈摇头:“有谢承瑢在,还有东周那些个能征惯战的将军在,秦安攻不下来!一直都没攻下来,你指望现在能一举攻破?”
“之前我们太轻敌了,这回要用计。现在我们已经放话要以延州换东周三州,他们一定以为我们最想要延州。如若我们假攻延州,掉头来再攻秦安,这就好打了。”
见金宗烈还在犹豫,萧弼手指殴进他的甲片缝隙,“不要犹豫了!把秦州那些善战的将领骗走,骗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行!”
“我……我不能杀谢承瑢,我也杀不了他。”
“驻守秦安县的将领不会日日都呆在城楼上。我们认准时机,柿子要找软的捏。”
金宗烈艰难地吞咽口中涎水,问:“谁最软?”
“程庭颐。”
“报!两位将军,营外有一个东周人来找,说是谋士,想向两位将军献策。”外头有人来说。
萧弼转过身去,疑心道:“东周人?他叫什么?”
“回将军,此人自称‘施陆文’。”
金宗烈和萧弼自然没听过这号人物,但既然是归降的东周人,肯定对谢承瑢等将领了如指掌。便异口同声说:“请他进来。”
施陆文进了帐,先按西燕礼仪大拜,后说:“两位大将军,我本是东周齐州人,因被东周逼得走投无路,这才投靠将军。我听闻金将军骁勇善战,任用贤才,不知小的能不能入大将军眼。”
金宗烈上下端详了这人,衣衫褴褛,脸蹭淤泥,确像是逃难而来。齐州距秦州千里,想必一路坎坷。便问:“你原先是做什么的?”
“小的原先在齐州中了解元,奈何受官僚地主欺压,没得进京赶考。后齐州佟先生起义,欲推翻东周政权,我追随于佟先生。佟先生起义失败,被斩于迎州,我被东周官吏衙送回齐。八年以来,风餐露宿,卧雪眠霜,穷愁潦倒,对东周已是心灰意冷。在此绝望之际,小的愿献绵薄之力,助大燕统一天下。”
说罢,他跪地磕头。
金宗烈见施陆文谈吐不凡,定是读过书的人,心有纳才之意。但他并不觉得小小书生能敌东周数位能将和数万精兵:“书读得多,见识广,并不能证你有才干。打仗不是吟诗作对,更不是作文写章,你有何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