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霜华过目不忘,立即呈报结果,又在纸上记录。
李祐寅望着这些名单,用笔圈出几个名字,念道:“谢忘琮、谢承瑢……赵敛。”
他将纸拿起来看,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第16章 第六 流照君(一)
赵敛负伤,躺在家中已有几天了。
因脖子割伤、手掌擦伤,就像掉了一层皮,每日可以说是痛不欲生。
在外面他不好意思喊疼,在家里就可以放肆些,换药时扯开嗓子叫唤,引家里年纪大的乳母心疼不已。
即便是受伤了,每日学业也不能荒废,还得背书写字。赵仕谋特意叮嘱瑶前好生看着,不然两个一起挨揍。但主仆二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有人盯着就读书,没人盯着就说话。
说的便是昨夜琼林宴之事,讲起刘进士,瑶前道:“那么多进士,能取悦官家者,不多。”
赵敛不以为然:“无非是谄媚之术,谁不爱听好听话?我也爱听呢。”
“二哥在家里说可还行,出了门去,这些话够你掉脑袋了。”
“我又没杀人放火,掉什么脑袋?”
瑶前给赵敛上药,明明很轻了,却还是惹得他乱叫。
这一叫,又把家里乳母喊来。张妈妈在外问道:“二哥可还好些,疼不疼?”
“疼呢,”赵敛笑道,“阿妈弄个银耳羹来吧,我吃了就不疼了。”
“二哥还不忘喝银耳羹呢,这几日吃得还不够。”瑶前听罢,忍不住说一嘴,“胖了,到时候骑不动马。”
赵敛并不恼,反而同他说:“我带你喝一半,你也胖。”
瑶前嘟哝说:“我胖可不要紧,你胖了,到时候连谢家小官人都笑话你,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赵敛沉默,马上就不想喝了。他很担心地说:“我再喝这一碗,也不会胖到哪儿去吧?”
等上完药,张妈妈也就端着银耳羹进来。
羹还热乎,远远就闻见甜味。赵敛伸手就抓碗,被张妈妈拍下去,道:“吃饭要有规矩。”
“是。”赵敛端坐。
张妈妈是赵宅里的老人了。当年做过大哥乳母,等赵敛出生,又做第二回 乳母。因她身强力壮,个子比寻常奴婢高些,家里的事基本都让她管,后来又做了管事妈妈,一直至今。
她倒是没什么缺点的,人也和气,就是太古板,万事总讲规矩。吃饭一套,走路一套,睡觉也有一套。幸好赵敛长大了,男女有别,否则张妈妈还要在他睡觉时进来翻他身,讲睡觉规矩。
吃羹时张妈妈就站边上,按照她所谓规矩,主仆不得同桌吃饭,瑶前自然也不能分一口。且食不言、寝不语,吃饭时也不能说话,好生无聊。
赵敛后悔吃这一碗羹了,狼吞虎咽不得,只能细细嚼。吃完了,这才如释重负。
“二哥有长进。”张妈妈道,“将来成人,便也是京中最斯文的公子,好谈婚事。”
不知张妈妈为何说起这事儿,况且赵敛还未满十六,距成婚尚早。他疑心起来,问道:“莫不是我爹已经在为我提亲了吧!也太早了,我并未有此意愿。”
“是大哥。”张妈妈说,“大哥将要二十,该到时候了。这几日有不少家来问过阿郎及大哥,都婉拒了。”
“为何婉拒?”
“大哥不喜欢。”
赵敛深知自家大哥的性子。大哥满腹文采,心怀大志,如今正值青春年华,必然一心扑在读书上,准备到朝中施展抱负,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也该到时候了,哪有人不成家呢。”张妈妈笑着道,“二哥将来也得成家的。”
赵敛抱着碗发呆,不知为何,脑子里飘出来一个人影。
梅影幢幢,暗香四溢,有人着宽袖袍,藏匿枝间。他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压下枝头,露出澄明的眼。
“我的灯……”堵住了。
手中碧碗滑落,掉落在地。赵敛耳边响起张妈妈的怨嗔:“我方才还说二哥有长进!”
“是我错了。”他反应过来,赔罪道,“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看着张妈妈收拾碗勺,端着出去;瑶前也抱着换下的布条,悄声退下。
带上门那一刻,赵敛竟然又开始想花。他想到被指间压下的蜡梅,风拂时落在发上的白花瓣,又或是枝头上不落的梨花。
随着那些花看去,都不出意外地,瞧见一个人。
“你把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不也算是‘我心昭然’吗?”
赵敛黯然,躲进被子里。在黑暗中,谢承瑢的每一个神态都更加深刻。
他想到谢小官人持枪时决绝凌厉的双眼,射箭时干脆利落的手臂,还有骑马时的飒爽英姿。
可他又想到北营里那些流言蜚语:“太尉之子么……”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