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那很好啊,继续。”
骆永诚舒展开眉头,比原先从容许多。
周蒙见此,说得兴了:“都说萧弼残暴异常,似凶猛野兽!我每日都将他的名字刻在木桩上,击打数百下!”
谢承瑢抬眸看着他。
他笑僵住了:“我是说,我想替大周除害……”
“一个小小的萧弼能把你吓成这样,要你将他名字刻在木桩上?”谢承瑢反扣名册,“刻在木桩上,他会死得更快吗?”
周蒙磕磕巴巴道:“也许如此。巫术么……”
“那你也不必每日练兵了,回家好了,回到家里,直接刻小人、用巫术,咒死萧弼,我们也就不必打仗了。”
雄略军的将领们发出一阵哄笑,周蒙无地自容,头埋下去。
还不如不搭话。
谢承瑢合上册子,说:“行了,夜深了,诸位都回去歇息吧。”
这才散去。
秦书枫有些不解:“你为何要大阅?”
“接管这么多兵,不要观兵?”谢承瑢把手里一摞天武军禁军名册抱在怀里,“大阅是应当的,例行而已,又不是找他们麻烦。”
他抱书出帐去,又见到一直在门口等候的代议恒和瑶前。
“代管军,时将军。”谢承瑢微俯首表行礼,“有什么事么?”
瑶前在他面前站着,看他同六年前无甚变化的脸,却说与六年前截然相反的话,几度感慨。
代议恒则抱拳躬身:“都部署今日劳累,我准备了好帐子给都部署。”
“好,多谢了。”
“不知都部署为何要翻这些禁军名录?”
谢承瑢边走边说:“例行查阅而已,回头你也要把雄略军的名册递给我。”
代议恒随他走,又说:“雄略军有近五万人,也都要找个空地列阵检阅么?”
“是,例行检阅而已。”
瑶前心说,怎么只会说“例行”一词。
三人在夜中走了很远,等周围无人了,代议恒才说:“官家是因为我的那封札子才派你过来的么?”
谢承瑢笑笑:“官家只派我来,没说为何派我来。”
“同虚,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吧?”代议恒恳切说,“这个骆永诚一直目无余子、妄自尊大,同虚不要小瞧了他。”
谢承瑢转首,脸上笑意有些发淡:“多谢你的提醒,你说的我都知道。”
代议恒睖睁了:“是。”
“还有什么事么?”谢承瑢停下脚步,“有事要一次性说完,我会听的。”
“城门口……城门口修城墙的那些人,不是厢军。”
谢承瑢笑起来:“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
帐子外挂的火把还在燃烧,暖暖的光打在谢承瑢脸上。他俯视代议恒,想了想还是说:“我知道你喜欢喝茶,我从珗州带了茶叶,回头你叫人过来拿吧。”
“都部署?”代议恒又惊又喜,“多谢都部署。”
谢承瑢松了眉头,柔声说:“不要和别人说。”
脚步声渐行渐轻,代议恒和瑶前目送谢承瑢远走的背影,许久伫立,一直到他消失在黑夜里。
“我没想到官家派了谢同虚来。”代议恒哝哝,“我与谢同虚,也算是六年没见。没想到他已经封了节度使?”
瑶前负气说:“六年如何?节度使又如何?都改不了他薄情寡义的事实。”
代议恒看着他。
“我不会忘了的,谢祥祯是害了阿郎的凶手。谢承瑢是他儿子。”瑶前板着脸说。
代议恒问:“你要告诉阿敛么?告诉他,谢承瑢来了。”
“有什么好告诉,几百年不见面的人,告诉了又怎么样?”瑶前踩了一脚地上灰,“谢承瑢不知道回避吗?也好意思来均州。”
瑶前气冲冲回了帐子,坐在榻边台阶上。四周很快静了下来,他看到武器架上的长枪,心又作祟忐忑了。
他抠指尖不平的皮肤,重重拍一遍台阶:“还回来做什么?害死人了!”
自顾自说完,他换了一件便衣,快步跑出雄略军军营。
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心里又烦又躁,到天武军营边破烂的小屋,这才稍定心。
“二哥!”他喊。
*
骆永诚回到帐子里,怒地砸了好些杯盏。他把案上兵书全都挥到地上去,大骂:“什么东西!”
周蒙在边上跟他说:“节帅勿动怒,无知小儿而已。”
“好一个竖子!叫我列阵待阅?我上哪里去给他找一万禁军!”骆永诚恨得要撕烂案上纸张,“臭小子!”
“现在怎么办?地也要找,人也要找。”
“传下去,叫天武军那帮人给我把嘴闭紧了,敢给我传一点风声,我杀了他全家!”
“是!”
骆永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想着今夜谢承瑢一直翻阅的那本禁军名册,倏地坐起身来:“他妈的,也敢跟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