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规全听“认不识几个字”,再看谢承瑢白净的脸,心里觉得万分可惜。长得可观,不识字怎么行呢?他拂袖:“做得人的,至少还是得认识几个字。”
“我们是粗人,识不识得字倒是其次,认得名字不就行了?会打仗才是首要。”谢祥祯说。
曹规全以为谢祥祯这副表情甚是可恶,再不想多说话了。他还是觉得谢家粗鄙,怎么能和他们家比呢?他不快地说:“多少还是要认得字的!”
他很快就走了。
谢承瑢盯着曹规全的背影,心想幸好是把这位执政官打发走了。他和谢祥祯说:“爹,我认识很多字。”
“我当然知道你认识很多字。我不稀罕同这些酸儒多废话,随他想就是。”
谢承瑢和官家身边的韦中官谈了没多久,并不是说成婚的事。
官家叫韦霜华同谢承瑢说,虽他任马军司都虞候之差遣,但此职位并未有什么要紧事,无战之时就稍闲,故而嘱咐他平日多去军营练兵,不要浪费春光。大抵如此。
谢承瑢在宫门口与父亲分别。才拜过,谢祥祯就道:“官家叫你不要浪费春光,你不要整日窝在家里想春光。”
“我没有想过任何春光。”谢承瑢说。
谢祥祯嗤之以鼻:“你最好是。”
谢承瑢送父亲上马,又闻到一阵香味。
是赵敛身上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具体的气味,却比什么香、什么花的好闻数倍。
谢承瑢四处去找,赵敛就躲在暗处。他靠着墙,垂着脑袋,沉思地盯地上砖缝,身上的绿衣与朱墙相衬,格外显眼。
许久,赵敛才转过头,对上谢承瑢的视线。
“我等你好久好久了。”赵敛嗔怪说,“你下了朝不急着出来,在里面磨什么?”
见谢承瑢愁眉不展的,赵敛伸两个指头过去勾他嘴角引他笑,“不高兴?”
谢承瑢说:“对不起,是我迟了,韦中官找我有事。”
“有什么事儿?”
“马军司的事情。”
赵敛眼里露出一丝的犹豫,随后很快释怀。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枝花,摆在谢承瑢眼前:“好久不见你,送你的,讨你个喜欢。”
谢承瑢把花看了个遍,没记住颜色。他问赵敛:“你还好么?”
“不好,当然不好,你瞧我是好的样子吗?”赵敛用花去碰谢承瑢脸上淡疤,忧心道,“这疤怎么还没去掉,长在这儿。我给你找个祛疤的药,回头给你送过去。”
“怎么不好,家里还好吗?”
“我爹闲在家里了,没觉得怎么样,每天写字作画的,快活死了。我大哥就更不必说了,他每日都很闲。他们都好,就我不好。”
“你为什么不好?”
赵敛笑说:“因为我好久不见你,很想你,所以不好。”
谢承瑢不说话,上下打量赵敛身上有没有伤。
“我说我很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怎么了?”
“你怎么没骂我?”
谢承瑢再次迟钝了一会儿:“为什么骂你?”他接过花,闻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最好闻的还是赵敛身上的味道。他上了马,和赵敛一同走,那香味还萦绕不散。
不是蜡梅香。
“你身上好香,在家里还熏香了?”
赵敛歪头看他:“我没熏香啊。”
“我以为你熏香了,不然怎么这么香呢。”谢承瑢说。
赵敛捧腹:“我以为你是说你也很想我,可你却在这儿说我身上香不香。阿昭,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啊?”
谢承瑢没说话。
赵敛骑马靠他近些,小声道:“哼,原来是一刻都不想我。”
“我当然想你,我怎么会不想你?”
赵敛对上那双清澈的眼:“你怎么想的我?”
幞头上的长脚快要撞在一起了,但谢承瑢没有躲开。
他该怎么证明自己想了呢?他说:“我爱你。”
赵敛脸上那些笑意都凝住了。
“我爱你。”谢承瑢又说,“我真的很爱你。”
有绯色爬上赵敛的脸颊。他不敢相信地问:“真的吗?你逗我开心呢。”
谢承瑢认真地点头,没有一点虚假的神色:“真的,二哥,我怎么会不爱你。”
赵敛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的,痴痴笑了几声,侧过头摸了一把幞头的脚,又摸鼻子、耳朵。然后他说:“昭昭,今个儿是六月初五。”
“六月初五怎么了?”
“这是你第一次说爱我,我要记一辈子。”
赵敛直起腰来,每一根筋骨,每一缕头发丝,还有他心里每一个角,全部都舒展开了。
他从未觉夏风如此温柔,也从未感觉夏日如此明媚。他想策马带着谢承瑢疯跑,一起越过朱雀河,冲破珗州的城墙,一直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要和谢承瑢一起追云、赴月、挽风,可是转念一想,那些云风月又都不如他的昭昭。以前他所度过的每一个朝夕,都不如与谢承瑢在一起的某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