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请教什么?”
赵敛说:“是他来问,也是我来问。今个儿朝堂见闻,说与先生听听。”
沈沛晃手:“来考我了?看我年纪这么大,糊涂了没有?”
“不敢。”赵敛给沈沛倒茶,将今早朝见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沈沛闭眼听,又幽幽道:“倒挺高深。阿敛怎么想?”
“太后仙逝,举国悲痛。官家言国丧之期才尽,心中悲痛难以自拔,暂无心封赏。依我看,心痛是假,等新时机是真。”
沈沛点头:“你猜官家几时会封赏?”
赵敛说:“如若不出意外,西征军一回京,官家就会封赏。”
谢承瑢疑惑道:“既然官家说先不行封赏,为何要单升我的官呢?”
赵敛望向他:“西征擒虎军主将是谁?”
“我爹爹。”谢承瑢反应了很久,终于有些猜出来,“先封我,是为了让我爹爹安心带兵回来?”
沈沛也笑,他抿了一口茶,说:“如此说,倒也不是不对。”
“谢虞度候是功臣,你也是功臣。既是大功臣,那就要同别人都不一样,这样才能显出对谢家的宠爱,此荣宠是大周独一份的,是所有人都没有的。其目的如何,你应该知道吧?此为其一。”赵敛说。
“其二如何?”
赵敛又道:“当然是为了定马军司,为了定你。你做了马军司的官,就分不到殿前司的兵柄了。”
谢承瑢想明白了:“官家不想把殿前司的兵柄分给我,所以先封我。他借着升官的名义将代将军调去均州,是为了拆掉太尉的左膀右臂吗?”
赵敛颔首:“均州离珗州遥远,代将军去了均州,与我爹爹再无办法联合,官家也可高枕无忧。定了你,等你爹爹回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管我爹爹的兵权了。”
“那这样说,官家已经是扯掉了那张布,表明了要与太尉对立,是么?既如此,何不让太尉想方设法脱险?”
“官家还没动呢,我爹自然也不能动。现今只是擦了边儿,还未触碰内里。”赵敛抚摸谢承瑢的手掌,“况且就算官家要针对我爹,能怎么做?”
谢承瑢陷入沉思:“辞官?”
“还有呢?”
“总不能是造反。”
赵敛又笑:“造反要有个由头,要出师有名,否则就是乱臣贼子。君要诛臣,臣无任何办法。”
谢承瑢紧张地握紧赵敛的手:“怎么会,官家没有任何道理杀太尉。”
“是,不要说杀太尉,先帝有遗诏,官家更不能罢免太尉。这好似死局,结局如何,要看我爹爹与官家谁更厉害了。”赵敛再伸另一只手安抚他,“我们都知他目的,最坏不过让我爹交出兵权,远离珗州;也知他过程,一步一步吃掉我爹的兵权,拔掉我爹的心腹。其理有据,无可反驳,唯有一步一步依他所想而走。”
谢承瑢默默良久,问:“没有办法转圜?”
“当然有,鱼死网破而已。”
沈沛哈哈大笑:“阿敛说得不错,可官家并没有逼得很紧,事事留一生机,你到哪里鱼死网破?”
赵敛面向沈沛:“这就是我来找先生的原因。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破此局。”
“官家逼得不紧,何以见得?”谢承瑢问。
赵敛耐心答道:“先是令我大哥选尚长公主,断他仕途,其意是绝了我家文武双执之念想。可他却留了我的路。因为官家逼得不紧,所以好多年都没有动向;因为官家逼得不紧,所以封我做武官,赐我荣华。我爹若真想做什么,也没有什么适当的原由。就算我爹要做什么,官家不还有你谢家么?到时候,用来打我们家啊。”
“怎么会?我不会的。”
“来日君诏下来,你岂有不从之理?我做了乱臣贼子,你不诛我,那你也是乱臣贼子。”
赵敛说这话时,眼里露出无限平静,好似是在说别人家的事儿。
谢承瑢流了冷汗:“我下不了手。”
“所以要回避。出征前我要调去雄略军,和你分开,也是为了回避。我与你之间,是一定不能站在同一处的,只有回避,才能最大的保全你我。”
沈沛听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阿敛,你把什么秘密都告诉我了,不怕我告诉官家?”
赵敛说:“不怕,我信先生。”
“做事留有余地,才能无懈可击。官家很善权术,恩威并用,恰到好处。”沈沛整理自己的胡须,“我教出来的,都不会很差的。”
“我知道先生致仕后再不参政,所以才能如此来问先生。我也知道,倘若官家来问先生,先生一定也会给出办法。先生从不屑讲阴谋,我尊先生。”赵敛朝沈沛作揖。
谢承瑢见此,也作揖:“那后面官家又会如何?二哥能猜得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