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奉衔啐道:“你要杀便杀!我不会降于周廷的!”
“我不会强人所难,更不舍杀这样的英雄好汉。良禽择木而栖,良将择主而从。既非良木,何栖之?既非良主,何从之?陆润不见得惜你,但我一定会看重你。你若想来雄略军,只管在我军营前报我姓名。”
照夜奔来,赵敛跃上马去,抱拳说,“我叫赵敛,记住了!告辞!”
杜奉衔见人走远了,这才大口呼吸起来。二白到他身边,轻舐他的脸。
“赵敛。”他伸手去抓边上掉落的枪,“赵观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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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州城一战并无胜负,双方皆有损兵。
赵敛随大军回营,望漫天大雪,只觉得浑身血热。他脸上还挂着血,这是厮杀时留下来的。他没受伤,这些血都是别人的。周彦不准他杀人,就算在战场上也不能,他只能用枪割敌军的手脚,也不知道那些人死了没有。
反正只要他说他没杀人,他就是没杀人,谁知道他杀没杀呢?
腊月来了,蜡梅又要开了。赵敛以为齐州没有蜡梅,可是快到军营的时候,他闻到蜡梅香了。他果断离了队伍,去雪里寻金黄的梅花,真就在大营门口的巨石后发现了一株瘦弱的蜡梅。
赵敛把枪放得远远的,又把手上、脸上的血都擦干净了。他觉得甲胄擦不干净血,就拿雪洗,冻得手和脸都僵了。他洗完了血,才小心地走到蜡梅前。
“二哥,找什么呢?”
赵敛回头,是瑶前。他笑起来:“是蜡梅,我以为齐州没有的。”
“那儿都有蜡梅,齐州当然也有。”瑶前把手揣怀里,“摘一朵回去?”
“不摘。”赵敛就站在树旁边望,“它好好地开着,我摘了它做什么呢。”
瑶前知道赵敛在想什么了,撇嘴说:“蜡梅只是蜡梅,蜡梅又不是谢同虚。”
赵敛有点信这个呢,他说:“谢同虚现在也在打仗,把蜡梅摘下来,不是有不好的寓意?别摘了。”他转身要回去,无意发现雪地里掩了一朵蜡梅。
“这是上天的恩赐?”瑶前忍不住调侃,“老天都送你一朵了,你别惆怅了。”
赵敛把雪地里的蜡梅护在手心,他轻轻吻了一下梅花,说:“这可不算是不好的寓意,这是吉祥的兆头。”
赵敛回去的时候,周彦就站门口等他。都不必仔细看,周彦一定是板着脸的,而且脸黑得比头发还黑。
“周将军。”赵敛把蜡梅藏到怀里,“您怎么在这等着我呢?”
“你还问?”周彦把赵敛拽过去,“你今天有没有听话?”
赵敛赶紧说:“我听话呢,我一个人都没杀,那些被俘虏过来的伪齐军,我也没靠近。”
“这还差不多!”周彦给赵敛肩膀来了一掌,“你最好老实点,这一回我给你兜着了,下回看你怎么办!”
赵敛再也不敢放肆了,他说了很多好听话,还给周彦捏肩,但周彦根本不理他。
“阿敛,你不要怪我对你严格。你还小,有些杀孽不得犯,你知道么?”
“我知道,这回我是真的知道了。”赵敛隔着衣服摸怀里的蜡梅,“是我之前脑子热,我没想清楚。”
周彦看着赵敛诚心认错的模样,心也软下来了。他叹气说:“阿敛,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第一回 看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我手臂长,那会儿你就知道瞪个眼睛对我笑,傻傻的。后来你忽然就长大了,比我还高,比我还壮。我觉得你对身边人都很热忱,可渐渐地,我又不这么觉得。”
赵敛不明白周彦说的话:“我难道不是对身边人都很热忱么?我总不能对所有人都热忱。他们算计我,我也要对他们热忱么?”
“阿敛。”周彦苦涩地笑笑,“你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我再说都没用。我对你倒没有什么要求,只在杀人这一点。”
周彦把帐子的帘子拉起来了,他严肃地对赵敛说,“阿敛,人该有敬畏之心。若是一个人对人命都没有敬畏心了,那他还有什么怕的呢?被俘虏的那些兵,他们是人,不是羊,也不是鸟。他们会说话,也会吃饭,他们有家人,就像你一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也不能决定他人的生死。”
赵敛问:“若是在战场上杀人,又怎么论呢?”
“提着枪的才是敌人,放下枪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身为武将,更应做到不轻易生战,战争死那么多人,尸横遍野,那些人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周彦拍拍赵敛的肩膀,“阿敛,你应该有敬畏之心的,当你知道怕了,才会对他人生出怜悯。”
赵敛总觉得这些都是悖论,可他还是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