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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大雨洗刷了半个大周,薄雾笼罩丰州。
神策军于两日前到达泗、丰二州交界处,并在丰州城外三十里扎营,与丰州城城门遥遥相望。
前降于起义军的原丰州屯驻禁军将领晏群就在城内守城,起义军头目佟立德也在城中。赵仕谋派兵前去劝降,伪齐没有任何回应,闭门不战,已经拖了好几天了。
偶有秋风伴雨扑进军帐,谢承瑢觉得寒风萧瑟。他看着丰州城地图,还在想着怎么攻入丰州城。
赵仕谋说:“晏群曾经在步军司当差,是个相当聪明的武将。”
谢承瑢颇有些好奇:“他曾在步军司当差?怎么调到丰州来了?”
“因为他犯了错。”赵仕谋回忆起当年的事,说,“这是崇源七年的事了。禁军一厢定额两万五千人,但在那几年,军队实额远不足此数。当时晏群为步军司伏雁左一军都指挥使,手下兵卒并不足定额,却依旧按两千五百人的数目来领军饷。”
“您的意思是他吃空饷?他贪了多少钱?”
赵仕谋道:“贪的钱很有限。当时官家十六岁,军国大事仍由皇太后殿下全权处分,有不少朝臣上疏请求皇太后殿下还政,所以朝里很乱,党争不断。有人向殿下告发步军司武将贪赃,其中就点明了这个晏群。正值还政风波,殿下为立威,立刻将数十名吃空饷的武将调离珗州,永不准回京,当时的步军司副都指挥使也因此被贬至地方。”
谢承瑢不太清楚当年的政争,但很显然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他说:“晏群因此与大周结怨,这时候反周,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赵仕谋道:“晏群本来也做不了军都校。他这个人相当暴躁,一点小事儿就能恼得拍桌子摔凳子。他也好色,曾用女色贿赂朝官,被人家指着鼻子臭骂。”
谢承瑢望着丰州城城墙的布局图,他觉得这世上不会有攻不下来的城池,也不会有完美无缺的守将。想要破丰州城,必须要从晏群身上入手。
他的目光落至丰州城边的平宜县:“佟立德没有攻下平宜?”
“平宜县内尚有五千兵马,守将陈弗也是根硬骨头,没啃下来。”
“陈弗?”谢承瑢用手指点着丰州城西南角的小城门,“从这扇门攻城,怎么样?”
赵仕谋抚摸胡须:“大军过这个门,晏群一定会发觉。”
“大军在丰州城正门,陈弗在西南角小城门。现在平宜为守,丰州城为攻,如果转守为攻,是不是能打得晏群措手不及?”
“你要联合陈弗攻城?”
“是。”谢承瑢颔首,“我带一百个人去西南角小城门,主力在正门拖住他。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朝官骂他好色的话,在城墙底下演一回,引他愤怒,逼他出战。”
赵仕谋反问:“如若他不上当呢?他不出战怎么办?”
“他不出战不要紧,只要他的兵不在西南角门就行。”谢承瑢还有些胆怯地看赵仕谋,“不知道太尉准不准我这样做?”
“准。”赵仕谋笑起来,“你只管放手做,我想看看你的能耐。我会亲写一封协助信,由你交与陈弗。”
刚入夜,谢承瑢便率一小队人马自小道入平宜县。
狂风暴雨不歇,雨水顺着谢承瑢的斗笠往下淌。他才到城门口,便有小卒拉弓而视,面带警惕。谢承瑢并不慌张,他和气地朝城楼上士兵抱拳:“某为殿前神策左一军都虞候谢承瑢,求见陈将军。”说罢,他抽出腰间领牌,逆雨抛上城楼。
楼上守兵接过令牌,抹开雨珠,见正面刻着“大周神策左第一军都虞候”,背面刻“谢承瑢”三字。他没有叫身边人放下弓,只是说,“谢军候请慢!待我请示陈将军,再迎军候入城。”
“麻烦了!”
令牌传到城内陈弗处,陈弗借着烛火细细看了,说:“是殿前司的令牌不错,速速请谢军候入城!”
人来得很慢,夜过一半,谢承瑢才得以进城。
陈弗早就在营地等待。他没去过上京,并不清楚殿前司所有的将军名姓,但知道有个很年轻的军都虞候叫谢承瑢。
他以为谢承瑢至少有二十五岁,所以人一来,他就在寻找这般年纪的将军,寻来寻去,唯一着将军甲衣的只有这个眉清目朗的少年。
“陈将军。”谢承瑢朝他作揖,“在下谢承瑢,表字同虚。”
“谢同虚?”陈弗还有些不信,他抓着伞上前细看谢承瑢的模样,问道,“你做神策军的军候?”
谢承瑢当然理解陈弗的怀疑,他将赵仕谋的亲笔信交给陈弗:“太尉信在此,请过目吧。”
见到信,陈弗不得不信了。他恭敬说:“在下能得太尉与军候赏识,实在荣幸。军候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