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衣并不好穿,从前他一人穿十分费劲,现在不同了,有个人伺候他换,一点都不用他烦心。
赵敛的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挑指轻快,谢承瑢低头望着那根束带子,可怜得被赵二折来折去,好一阵磨。
谢承瑢忽然闷声笑起来。
“笑什么?”赵敛问。
谢承瑢盯着眼皮子底下修长有力的手指说:“真漂亮。”
“什么漂亮?”
“你打的结。”又或者说是赵敛的手指。
赵敛得意道:“当然漂亮,打这么多回,再不漂亮也漂亮了。”他给谢承瑢穿好革带了,但很久都没舍得松开勾绳的手指头。
“昨夜睡得好么?我给你的小手炉还成吗?”他问。
“太热了。”谢承瑢无奈说,“热得我睡不着。”
“热?热你把手炉拿出来,不放在被子里不行了?”赵敛说他不机灵,“那手炉是死的,人是活的,哪有活物被死物牵制的道理?”
“你今日训我两回了,二哥。”谢承瑢拍开赵敛的手,似笑非笑说,“你放肆惯了,我是军候,你为军使,哪有以下犯上的道理?”
说到“军使”一职,入营两年来,赵敛训练刻苦,屡次立功,今年十月擢升为军使,俗称“百夫长”。当了小军使,他胆子自然肥了,平日里更有借口同谢承瑢形影不离,除了太尉,没什么人敢管他。
被训“以下犯上”,赵敛很乐,马上又要说好听话了。不过回嘴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外面就有人来说:“将军,有要事禀报。”
谢承瑢不笑了,自个儿装模作样穿衣,面无表情问:“什么事?”
小兵说:“报军候、军使,昨夜里有人在军营饮酒,今早晨训未至。问如何处置?”
谢承瑢懒了,不想思考,这种事都丢给赵敛。
赵敛说:“如何处置?军营饮酒,罚棍十五;晨训不至,罚棍十。两罪并罚,罚棍二十五,执行便是。这点小事还来问军候?”
“是,这就去传。”那小兵有些犹豫,“这算谁的意思?是军候,还是军使?”
谢承瑢淡淡说:“算我的,下去打吧。”
赵敛盯着门口的帘子垂下来,道:“不问问为何饮酒?”
“为什么问?”
“总有缘由,不问,不像你的风格。”
谢承瑢摇头:“我若问了,就肯定不忍心罚了。既如此,还不如不问,以后都不问。”
赵敛笑说:“这样也好,将来出征秦州就不会出大岔子。”
说到出征秦州,谢承瑢确有疑虑。他将早朝的事儿事分析了一番,与赵敛所想大差不差。又提到西征,他说:“我觉得官家未必会选神策军出征。”
“为何呢?”
“官家为何调太尉去延州?太尉在武将中一呼百应,又掌大周大半军权,官家一定忌惮。把他调去延州,不就是变相上交兵柄,断其势力么?而你与赵都尉都在京中,纵使太尉再有能耐,为了身家性命,他也不会在延州犯乱。借延州安定来将太尉拉下高台,此计妙哉,道理也说得通,名正言顺。”
赵敛道:“若如你所言,按官家性子,既已想定,决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爹前去延州,怎会因为纪管军一句话就换了心意?”
“可换个思路,”谢承瑢望向赵敛的眼睛,“光派太尉去延州,其心岂不昭然?可若反向而行之呢?三衙长官六位,纪、宋算是太尉亲信;秦贯、我父亲,算是官家亲信,崔将军好像两头都顾,不知道向着谁。把宋管军调去延州,不就是令太尉少了一手臂么?其实无论怎么样,都是按照官家心意走的。”
赵敛陷入深思。
“如今又要出征秦州,你觉得官家会放太尉带重兵出京么?官家决不会如此冒险,也不会再给太尉立功的机会。神策军兵权在太尉手中,所以,我笃定官家不会派神策军西征。”
赵敛听明白了:“宋将军要去延州,殿前司副都指挥使之职空缺,若是你爹爹出征大捷,不就是要升官?”他叹了一口气,“哎哟,我的小官人,你说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官家此举,不就摆明你我二人就该在对立面么?”
谢承瑢也觉得陷入了两难境地。他说:“二哥,或许在官家心里,谢家本就是用来牵制赵家的。只不过机缘巧合,我和你玩的好些,所以这关系就更复杂了。”他怕赵敛多心,就保证说,“不论如何,我是决不会与你站对立面的。当年我们不是在月下起誓了么?”
“我知道你不会与我站对立面。只是……”赵敛问,“这事儿是谁告诉你的?”
“你可知大理寺正,林珣?”
赵敛知道这个人,崇源十三年进士,似乎是当年的状元,今日看来确实是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