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闻得紧,盯得也紧,这目光炙热滚烫,不巧就被谢承瑢给发现了。相视之间,谢承瑢笑着对他作揖,惹得他又一阵心虚。
他也作揖,不敢再偷偷闻了,追上父亲的脚步。
校场的呼声远了,梅香远了,少年将军也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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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辅仁与赵仕谋出了军营,便一直说着谢承瑢。
说他枪法如何,性子如何,许多夸赞。赵敛左耳进右耳出,一心想着比武场上那双凌厉眼、矫健姿,连同那些拈花的温柔一并映在脑子里。
直到父亲喊他第三遍。
“爹。”赵敛低首,“我没听清。”
赵仕谋忍着气问:“今天带你来军营,你感受如何?”
赵敛一怔,不敢欺瞒父亲,如实说:“谢小官人能封将,是有原因的。我确实逊色。”
“你倒挺谦虚,又没有和他打过,怎么知道逊色?要不要我考你兵法?”
“别了,我不想被你当众羞辱。”
颜辅仁听后笑道:“阿敛,你爹可不是在羞辱谢承瑢。”
“当众出难题,叫他难堪,不算是羞辱吗?”赵敛不解,“他确实没怎么读过书,不必这样出题考他。”
颜辅仁轻摸他的脑袋,说:“阿敛,你爹其实是用心良苦。谢承瑢确实是一把好刀,但未经打磨,只是一把钝刀。”
“钝刀?”
颜辅仁欲和赵敛继续说下去,却被赵仕谋打断:“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蠢脑袋,能明白?你赶紧回家,把书背上,上学去!”
赵敛不情愿地问:“还上学?这都快下学了!”
赵仕谋又要打他,他只能妥协:“是!这就上学去!”
赵敛垂头丧气地走了,头也没带回的。
颜辅仁无奈地说:“阿敛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还想着逃学。”
“他永远也长不大。”赵仕谋拿不出一点办法,索性随他去。
二人相伴而走,步伐慢些,回太尉宅的时候,恰好碰上赵敛上学。赵仕谋又骂了他几句,等他走了,眼里忽透露几分关切怜惜:“他娘走得早,允许他再多玩一些时日吧。”
“他该长大了,恭权,你又能陪他到几时呢?”
赵仕谋说:“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他的。”
等回了书房,赵仕谋终于再提起谢承瑢,说道:“官家替大周寻了一把好刀。”
“是谢祥祯替官家寻了一把好刀。”颜辅仁纠正,“这把刀杀伤力很强,可是太钝。他武艺不错,性子差些,太柔了。我一眼瞧他面相,就不像是个狠戾的人,做不了武将。”
赵仕谋却摇头:“性子柔,不就听话吗?官家最喜欢听话的人。你觉得他不狠,可我不这么认为。这是把万里挑一的好刀,不见血誓不罢休。今日我和他打过,他是真的想杀我。”
“他真能行此事?”
“他能不能做武将,要看谢祥祯怎么调他。可谢祥祯压根就不是个有才人,绝对调不出来好将领。”赵仕谋觉得非常惋惜,“这孩子很好,性子如纸,你怎么画,他就能怎么写。他面上柔,眼中狠戾,将来喜怒不会形于色,你琢磨不透他。决不能就栽在谢祥祯手里了,谢祥祯有这么好一双儿女,竟然就局限于此!不读书,当蠢货。”
颜辅仁说:“谢祥祯替官家做事,只要是为了大周,无妨了。”
“刀虽好,却少一把刀鞘。”
“刀鞘?”颜辅仁思忖良久,“阿敛能做他的刀鞘吗?”
“阿敛?他这个脑子,能做什么刀鞘?恐怕人家还没怎么样,他自己就先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变成别人砧板上鱼肉。”
颜辅仁不以为然:“刀鞘,未必非要与之抗衡,乃规劝、束缚之用,要他不能叛,也不得反。人心叵测,朝中能信任的人不多,与其求别人,倒不如自家来做。阿敛能做刀鞘。”
【作者有话说】
赵爹也太了解儿子了…
第6章 第三 探芳丛(一)
春意渐浓,如今已是春二月中。
赵敛没能如愿从军,还是每日要去书院上学。
他在书院的先生叫沈沛,是朝中致仕过来的,曾官至尚书左丞,又为帝师,今年七十有八。先生本人白胡子一把,但身子非常硬朗,路走得比赵敛还快。
珗京有四大书院,杏坛书院排首,先生众多,且个个严厉。赵敛从小被骂到大,对读书已然失去兴致,听课总在开小差。
他想着殿前司周彦将军放纵不拘的刀法,一动一静皆映在脑中,正被沈沛给瞧见。
沈沛骂道:“赵二,你在想什么呢?”
因为走神,所以被叫起来背书;因为背不上书,所以挨了板子。沈沛打人是有些门道的,一戒板下去,手心火辣辣得像被烧过,半天拿不起笔。只打三下,手似焦了,又麻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