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平河注意到段长暮,伸手向他招了招:“段兄。”
段长暮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还真是冷漠。”苏平河嘀咕了一句。
想起自己和段长暮昨日莫名多了些许羁绊,她又心里突突地,不知是福是祸。
她其实私心里并不想跟段长暮这样性格有缺陷的人走太近,但也不敢与他为敌。
姑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苏平河正暗自苦恼着,楚怀夕又在一旁轻轻捅了捅她,指着窗外道:“快看,来新夫子了。”
苏平河应声抬头,只见来人一袭月白长袄,外罩一件淡青色的雪狐毛滚边斗篷,颀长清瘦,眉目如画,执一柄青色油纸伞,于漫天风雪中缓步而来。
苏平河一愣,书院新来的年轻夫子……
难道是……周书越?
第二十九章 大抵是吃饱了撑的
周书越是宣元十八年的状元郎,也就是苏平江中进士的那一年。
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览古今学富五车,可谓天纵奇才。
只可惜他出身寒门,又没有做官的天赋,才入翰林院一年便自请辞官。
苏平河会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她很心疼这个角色。
他不适合尔虞我诈的官场,却偏偏对苏静怡一见钟情。
两人成亲后,苏静怡逼着他再度入仕,也就酿成了后来的一系列悲剧。
“我是周书越,从今日起,代替曹夫子,为诸位授四书课业。”清润的嗓音将苏平河的思绪拉了回来。
周遭开始有学子窃窃私语:“哪个周书越?该不会是那个才入翰林一年便辞官的状元郎吧?”
“就是他,没想到这么年轻。”
“辛辛苦苦考了个状元,说不做官就不做官了,还真是任性。”
“对你来说是辛辛苦苦,对人家来说可没那么难,我听说他打小就是个过目不忘的天才。”
“你们知道他辞官后去做什么了吗?”
“我听说他回乡去教那些念不起书的孩童了……后来因为实在负担不起那么多穷苦孩子的课业,才又来了京城谋生。”
苏平河听着众人对他的评价,心里的酸楚又一下涌了上来。
这么好的人,跟苏府那些表里不一的人都不一样,可千万不能再被连累了。
而且这周书越的相貌,跟大学里特别照顾自己的一个辅导员长得特别像,叫她没来由地就倍感亲切。
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周书越避开今生的劫难。
“好了,我知道诸位对周某都很好奇,但来年春闱就有参加会试的,课业要紧,咱们先翻开手边的《孟子》,看一看君子志道这一篇讲了些什么吧。”
周书越无疑是一位好夫子。
他授课生动有趣,常常旁征博引,连一贯眼高于顶的段长暮都听得格外认真。
苏平河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故事虽然是出自自己的笔下,但文中的每个人物却都有自己的智慧和想法。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世界,远胜于她笔下贫瘠的描写。
周书越授完课后就收拾东西打算离开,苏平河壮着胆子上前去与他攀谈:“夫子,你此前果真在家乡教书吗?”
周书越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眼,停下手上的活温柔地开口道:“传闻非虚,苏生对此很好奇?”
苏平河有些意外周书越才授一堂课便能记住自己的的姓名,又想到方才听闻他过目不忘,绝非浪得虚名。
到底不想让其他人探听周书越的私事,苏平河三两下地帮他收拾好书本,示意他边走边说。
“平河十分钦佩夫子的所言所行,也想为穷苦孩子略尽绵薄之力。”
这下周书越更意外了,他撑起伞领着苏平河走入铺天盖地的风雪中,莫名觉得自己向来孤寂的心灵得到了一丝慰藉。
他高中状元后骤然辞官,此举当时不光在朝中一石激起千层浪,连家里的父老乡亲都觉得他疯了。
这些年以来,他一直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但难免会产生自我怀疑,甚至心生寂寥。
所有人都不理解他,或是惋惜或是怒骂或是胡乱猜忌,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钦佩,甚至想要帮助他。
他低头朝苏平河笑了笑,温声道:“苏生不觉得为师所做之事不务正业吗?”
“夫子品行高洁,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如何能算是不务正业?”这下轮到苏平河不解了,她抬头看向周书越,一字一顿地说:“弟子愚钝,却实在羡慕夫子的处世之道。
“古往今来,人人都在追求功名利禄这些身外之物,可无人在意过自己生而为人,所图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