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澜已经看不出她第一次见张一驰时他身上朝气蓬勃的模样。她一直咬着自己嘴唇, 觉得自己糟糕透了,晶莹的泪花不断打着转。
谁都知道张一弛活不过今晚了。
“想吃……想……”张一驰艰难的从双唇间挤出来一句话,他睁开几乎被糊住的双眼。
贺晚晚贴在他的耳边。
“你说。”
“想……想回家了……”张一弛艰难的说,“想回家……跟我爸妈说、我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闭上了双眼, 再也没有呼吸了。
这是日落岛的任务里死去的第一个人。
当人死了多了, 参加任务的人就会感觉到麻木, 不会对离开感觉到太过于悲伤。但张一驰陪伴了他们两次任务,明明也没做错什么,却不幸的终止了生命。
贺晚晚抱着他的尸体泣不成声。
孟澜下意识地去看贺晚晚的手腕,她的症状也越来越明显了。
孟澜抽了一根江策朗留下的烟,看向顾烨问道:“他去哪了,这个节骨眼上竟然玩失踪了。”
“不知道。”顾烨说。
“你别撒谎骗我!”孟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江策朗现在去溶洞也无济于事,溶洞是今天晚上才会开放。难道他要守着, 先我一步吗?”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毫不避讳的发泄自己的恶劣的脾气。
顾烨努力克制情绪而青筋暴起, 说:“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江策朗知道另一种解决方法,他去找了。”
“他下午会回来吗?”
“他说会的。”
“你俩沆瀣一气,没相处几天倒是变成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了。”孟澜冷言冷语。
她调整了一会儿自己的语气,又说道,“任务完成之后,你拿着我的遗嘱走流程,这些年没剩下什么就剩下钱了,以后给自己买个大房子娶老婆用吧。我不许你住我的公寓,睡我的床,自己重新买房子去!我死后,你要给我烧一只猫和一条狗作伴,对了,你要先招魂,然后等大师说我魂魄回来了以后,将我和我妈放在一起,我妈的骨灰在书架上。你应该在七天后会收到一封定时的电子邮件,都是需要做的事情。”
她平静的开始交待自己的后事。
顾烨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警察经验排不上用场,无能又废物。他现在也患上了并蒂莲,虽然症状很轻,几乎没有影响,但他已经无法成为【献玉】,这注定着他只能被人拯救,而不是牺牲自己。
顾烨下颌线紧紧绷着,眼神充满了忧伤,他千言万语最终变成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孟澜看着他:“那就是江策朗会死?他学术成就不错,青年才俊,相比起来,对于社会的贡献会更大一点。不像是我,不学无术的无业游民。我们得组织利益最大化吧,他以后还能带着你们过关的,对吧。”
“你不能这么说!”顾烨急了,“所有人的生命都是一样重要!”
“别圣母了,如果想要群体利益最大化,牺牲掉个体利益在所难免,这你我都是知道的。现在就是二选一的抉择。等他回来,你打晕他。”孟澜说。
江策朗的声音恰好从另一边传来。
“谁要打晕我?”他脸上的神色有些疲惫,几乎没有气定神闲的笑容,不过依旧是双手插兜的熟悉姿势。
他悄悄递给顾烨一本书,拉着孟澜在他身边坐下:“发这么大脾气,又不是到了穷途末路。”
当他看到张一驰尸体的时候,脸色暗了暗。
“任务哪里有不死人的,不会因为是我的朋友就不会被恶灵伤害了。”孟澜这么说只是想缓解江策朗心里的内疚感,其实她自己愧疚的要死,她已经做好了救张一驰而成为献玉的准备,但命运不让她这么做。
江策朗看得坦然:“死亡本来就是唯一的结局,殊途同归,全看命数。”
“你好像很豁达啊。”孟澜说。
江策朗看向黑压压的乌云:“十五年前的时候,我重度抑郁,失眠,颓废的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我刚到美国,一个人住在寄宿家庭里,他们就是为了赚取住宿费,但其实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种族歧视。这是我当年选择心理学的原因之一。我们高中外是一片绿色的旷野,橄榄球训练的场地,我每天就坐在那里发呆,直到晚上。那个时候我经常会想,如果现在自己死了该多好。”
孟澜被他的故事吸引了,问道:“然后呢?”
“然后,事情在积极的改变。寄宿家庭因为家中变故不再收留我,我从公立转到了私立,后来去了芝加哥大学,一切都好起来了。”
江策朗阳黑漆漆的眼眸中根本看不见光晕。孟澜突然觉得他像天空中展翅翱翔的海鸥,孤寂的伸开翅膀,却永远都被黑云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