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过去,面对这样的境况,顾潇依然做不到像其他人一样习以为常。
无休无止的战争是一场永夜中的噩梦,但,噩梦再漫长,终究会有醒来的那天,而战争这场噩梦,醒来始终遥遥无期。
第五章 擦肩而过
城郊的居民区旁临时搭建了十几座帐篷,暂时收纳了从罗维穆撤退而来的这两百多人。
这一次撤退意外地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大家的精神都很差,低落,焦虑,紧张,各种情绪如厚厚的乌云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顾潇穿过愁云惨雾的人群,走到一位穿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和别人说了几句话,转过头一看,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小顾,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李工,我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过来吧,我也正好想和你谈谈。”
进了帐篷,李工示意顾潇坐下,拿出一个战备包放到她面前,沉痛地叹了口气。
“小顾啊,段云念的事,我们大家都很痛心,这里是她的遗物,在车上找到的……因为对方是雇佣军,这边政府明确表示很难追责,在我们的施压下,他们才交出了两名擅自下开火命令的政府军指挥官……目前为止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是这样了。”
“只是这样了……”
顾潇悲戚地念着这无奈无力的几个字,心里涌起莫名的愤怒。
那么多条鲜活无辜的人命,寥寥几个字,多么的微不足道,炮火的疯狂下,性命连草芥都不如。
翻开段云念的战备包,一部没电的旧手机,已经见底的水瓶,用了一半的保湿啫喱,两包压缩饼干,两个药瓶,是治疗焦虑失眠的药物和复合维生素,还有一本小册子,是段云念在这个地方几年来的工作笔记,还有一本密密麻麻写满了注释的专业书,《现代翻译理论》。
顾潇看着这些东西,不知不觉眼眶又湿了,喉头像是堵着什么,哽咽得生疼。
找来找去,似乎还少了什么。
“李工,段师姐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没有落下什么?”
“本来还有她的护照,就在你来找我之前,她的未婚夫拿走了,而且只拿了这一样,也是奇怪......”
“段师姐的未婚夫?”
顾潇这才想起,脖子上还挂着段云念给她的项链,于是急忙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走了多久了?”
“没多久,应该还没走远,怎么了?”
顾潇来不及回答,掉头急急地跑了出来,向着城外的方向飞奔而去。
城里的大街小巷没有多少人,跑出了很远,并没有见到穿着迷彩,肩上印着 UN 徽章的维和军人,前面不远就是若卡穆城的进出哨卡,处在政府军的控制戒严下,为了保证安全,城里的人暂时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只有维和部队和红十字会的救济车辆可以凭证件和官方许可通行。
顾潇只得停下脚步,懊恼地看着前面出不去的道路,双手撑着酸痛的膝盖,大口地不停喘气。
和段云念相处了五个月之久,关于她未婚夫,也仅仅只知道身份是维和军人,而维和部队每个月都会换防到另外的地方驻守,什么信息都没有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人无疑于在无垠沙漠中寻找一滴水,无奈又绝望。
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很久,顾潇这才施施然转身往回走。
回到营地,李工又把她叫了去。
“小顾,刚才我接到了电话,领导的意思是,让你跟着下个星期退场的那一批人一起回国。”
“回国?可是我才来了五个月。”
“经过这一次的事,领导很担心你的身心状态,不好再强人所难继续留你在这里工作,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国好好休养身体,调整调整心情。”
“李工,我没事,我不需要休养。”
“这种应激事件带来的伤害,可能现在你还觉察不到......” 李工走到门口,往外面看了看, “但在某个时间,看到某个场景的时候,就像啪地一下就打开了大脑的开关,那会折磨得你生不如死……”
顾潇默然,理智上她很清楚李工说得没错,即便是在白天,只要一闭上眼,面前就会浮现段云念浑身是血倒下的画面,她临终时的话,她的眼神,无一不在提醒着自己,心里那团名为恐惧和痛苦的阴影只会越来越暗,越来越大,直到把人吞没。
可是,如果现在回国,段云念临终对她的嘱托该怎么办?她的未婚夫兴许还在寻找这条项链。
“李工,您认识段师姐的未婚夫吗?”
“我没有见过,赵工认识,带他过来领东西的时候做了登记,你要找他?”
“嗯,段师姐临终……托我带个东西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