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有时候,算计这回事,并不一定要辩个值不值。鹿爱吃草,狼要吃肉,所求不一样,不能一概论之。”
苏慎浓黯然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恨我虽然知道身处圈套,却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宰割无能为力。”
芙蕖意味深长道:“其实人大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这和能为无关。”
苏慎浓不懂她的意思:“是么,可我若如谢大人那般权势滔天,想必就会少很多麻烦了吧。”
芙蕖摇了摇头,果然夏虫不可语冰。
她不再深聊,只嘱咐苏慎浓好好歇息,来看她一眼就是为了确保她的精神正常。
往往人站得越高,脚下的深渊越不见底,面对的东西才越可怕。
谢慈难道就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么?
不。
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
芙蕖沿着围墙下的甬路,披着夜里的霜露,往回走。
她心里盛着事多,谢府里铁桶一样的守卫,令她的警惕心降到了无底洞的位置,是以,她正走着,忽然一个人从墙头翻下来,她竟然毫无防备地吓了一跳。
急促的惊叫声溢出唇边,她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强行又吞了回去。
那人落地不问,踉跄了一下。
芙蕖当机立断,匕首出忍,一抓那人的肩井,刀锋就架上了脖子。
她把人推在墙上,望着斗篷下那张半明半暗的脸,分辨出是个年轻男人,她喝问道:“谁?”
那人僵在墙上半晌没敢动——“误会,刀剑无眼小心失手……我来见谢先生。”
芙蕖分辨不出此人的身份。
她忽然仰头。
围墙上有人影闪过,停在了她正上方,对她打了个手势。
芙蕖心里一惊,更生疑惑。
那人比划的是:“不能拦。”
谢家的守卫不会无缘无故放人翻墙进来。
那人见芙蕖仍在犹豫,于是有几分焦急地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示意带他去见谢慈。
看来是身份极为特殊之人了。
芙蕖收了匕首,道:“既然要见谢先生,那书房请吧,您想必知道路?”
那人歪头瞧着她良久。
他长得与谢慈个头相仿,高出她不止一个头,所以,尽管斗篷遮住了眼睛,他还是能将芙蕖的容颜瞧个清楚。
芙蕖冷心冷清,被一个陌生男子这么盯着,不仅没有任何羞恼,甚至还平静地想要戳他的眼珠子。
他方才跳下来的地方,惊动了周围树上养的乌鸦。
可奇怪的是,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鸟,见谁都要上去扇一翅膀,方才扑下来探头一看这个人,竟然半空中就掉头飞走了,颇有几分灰溜溜之意。
芙蕖叹了口气,想假装今日没经历过这事,回自己棠荷苑去安安分分呆着,随便他们在外谋划。
但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那男人忽然出声,道:“荷花姐姐,你不记得我了么?”
芙蕖脚步一顿。
她确认自己从未听过他的声音。
但是他话中对她独一无二的称呼,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荷花姐姐……
只有一个人这么称呼过她。
那是当年她从南疆归来的时候,燕京太平赌坊尚未安排妥当,正好南秦王室的纷争又起,她临时起意打算去掺和一把,临行前,在扬州的那座谢府别院里呆了几日。
便就是在那几日的时间里,她遇见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小鬼。
芙蕖皱眉:“是你?”
难怪她认不出他的嗓音。
当年他是个刚刚变声的小孩,嗓子说话有几分粗粝,不像现在这么游刃有余。
那人摘了兜帽,露出一张俊秀的脸,道:“是我,好多年了,没想到姐姐如今也来了燕京城。”
芙蕖仔细端详他的脸,不认识。
年少时的一面只能说是缘分,但芙蕖这个人,向来不觉得短暂一见的缘分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东西。
相比少年的雀跃,她显得格外冷清,点点头,再次指了指书房的方向,道:“你找的谢先生在那边,天色已晚,恕在下不奉陪了。”
那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情绪起落都写在了脸上,目送芙蕖离开的背影。
芙蕖才走出没几步,迎面便见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立在树荫下。
怪吓人的。
但这回她没有被吓到,刚才从天而落的那个男人,已经调动了她全身的警惕。芙蕖最多只是暗中捏紧了匕首,在看清那人的脸之后,泄了气:“正好,你来了,有人找你呢。”
谢慈双手拢在袖里,目光朝她身后望去。
芙蕖正欲与他擦肩而过。
便听谢慈平静地开口:“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恕臣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