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眼睛里半点虔诚都没有,口中念念有词道:“弟子谢慈,生性桀骜,不通佛法,今日如有冒犯,必因不得已而为之,还望佛祖慈悲见谅一二。”
芙蕖眼观鼻鼻观心。
小女尼却对被他的杀意吓出了一身冷汗。
移步禅房。
芙蕖:“你根本就不信佛,还装模作样的拜他作甚?”
谢慈道:“佛祖也根本不会普度众生,还不是装模作样在人间欺世盗名。”
芙蕖猜想他也许是想到了他的母亲。
既然佛祖渡苦渡厄,不知道有没有渡了他的母亲。
在小女尼战战兢兢的带路下,他们被请进了幽静的禅房,慧智大师早在案前煮了一壶茶,她一抬眼,令芙蕖十分吃惊,住持慧智大师的样貌实在年轻,或许比谢太妃还要年轻,青灰的缁衣穿在她的身上,倒有那么点出尘的意味。
她不像个出家人。
芙蕖面无表情,她能从这位大师身上,清晰地感受到尘缘满身的味道,尤其那一双眼睛,过于妖媚了,难怪能干出污染佛门净土的勾当。
慧智大师手持一串打磨圆润的象牙佛珠,睁眼朝他们见礼。
谢慈坐在蒲团上,一指外面尚未退出的女尼,道:“听她说,您等候我多日了?”
慧智笑道:“也不过几日,贫尼前日才云游归寺,便一直在等谢施主的造访。”
芙蕖心道:可不是么,追着他们一路走了趟北境,见刺杀无望才夹着尾巴灰溜溜跑回来,眼见谢慈这是要来和她清算总账了。
慧智道:“知晓施主前往北境一路艰难,贫尼在寺中从未停止为施主祈福。”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谢慈压根也不会信她的鬼话。
慧智终于把目光落在芙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闭眼诵了一声佛号:“这位女施主,贫尼瞧着倒是有几分佛缘。南华寺是女人的福地,或许将来她也有机会能来陪贫尼说说话。”
芙蕖皱眉看了谢慈一眼,用眼神询问——“这尼姑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
谢慈半倚半靠在金丝楠木的扶手上,目光虽盯着慧智,口中却是在与芙蕖解释,“咸明十四年,先帝爷下旨,命禁苑主持修建了南华寺,起初,寺里只供养了一位女居士,山下由禁军重重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困于其中的那位女居士,吃用或是自给,或是等着年末那微薄的分例,形同软禁……你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慧智勾唇冷笑了一声。
谢慈道:“当年一夜之间莫名暴毙的长公主,先帝爷的亲妹——芳华。”
骇人听闻的事实听在耳中,芙蕖除了懵还是懵。
直觉告诉她距离一件阴谋的真相已经很近很近了,她浑身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谢慈再转头看向慧智,道:“长公主,请恕臣谢慈不敬。”
南华寺是皇家的秘史,听说的人很少。
但提起曾经那位芳华长公主,燕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芳华的长公主府,至今仍矗立在华阳大街的望楼侧,日日有人打扫,不染一丝尘埃,夜里灯火堂皇,与藕花街的彩楼遥相对应,丝毫不落下风。
长公主有位驸马。
当年芳华长公主恶疾暴毙,驸马爷悲痛欲绝,在公主府守了三年的孝期,回到朝堂的第一日,便上了折子自请外放,迁到了蜀中之乱地,自此再也没听说过消息。
谢慈当着慧智的面,语出惊人:“咱们的芳华长公主府中面首无数,驸马爷头上的草都能养活一个御马司了,先帝爷当年都快把自己的手足杀尽了,对这唯一的妹妹倒是纵容的恨——甚至于,当他妹妹把自己的嫡长子搞到了裙下,先帝也依然没舍得动手杀了她,只是建了座庙,将人终生囚禁。”
芙蕖眼睛再也不敢往慧智身上扫,怕绷不住表情,心里说不出的震撼。
先帝爷也确实很有一手。
芳华公主乱搞面首触怒了他的逆鳞,他便将人囚在庙里,日日对着佛祖,清心绝欲。
于慧智而言,谢慈在她面前,语调轻佻的说出那段往事,简直是揭了她的伤口,活生生的往上撒盐。
慧智道:“谢大人好本事,这些事儿,是先帝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查的?”
无论他是怎么知道的,他都好本事。
能撬开先帝的嘴巴不易,能触摸到当年的宫廷秘闻更不易。
毕竟当年的知情人,几乎不剩几个活着的了。
谢慈道:“长公主忘了么,是你自己露的马脚啊。先帝驾崩的第二日,公主您就通过赵德喜,给皇帝吹耳边风,怂恿他下了道旨意,皇帝不知内情,觉得一座寺庙而已,并无甚紧要,于是南华寺便彻底摆脱了禁卫的看守,开始接待民间的女香客。而宫里的一众太妃,在先帝去后,选了南华寺作清修的地方,也是因为你与宫里的太监通气,暗中左右了皇帝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