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手指收紧,到底还是舍不得摧折她,都掐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咬牙切齿道:“惊喜至极。”
寿石山别庄迟来的张起了红绸,燕京城华阳街上的谢府也挂上了灯,昭告着朝中所有人,谢府大喜。
至于请柬,那是不存在的,声名狼藉的前次辅大人,在燕京中的人缘糟糕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与之交好的不敢擅自做主来烦他,与之交恶的更是恨不得远远躲开,留给他们俩的,只有求之不得的安宁。
芙蕖摸着自己腹中孕育的生命,回想当时,她几乎在身体出现一样的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了。
猝不及防,像是不真切的梦。
芙蕖还来不及感觉更细腻的喜悦和幸福,就被铺天盖地的无措淹没了。
面对这种内心深处的恐惧,没有人能帮她,即便孩子的父亲也不行,她必须依靠自己趟过去,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真正做到安心。
嫁衣凤冠妥善收藏。
芙蕖在别庄养胎的日子里,能感觉到谢慈寸步不离的关照。
常常,她坐在屋子里,做着粗劣的针线,偶一抬头,就见外面台阶上,谢慈不甚讲究的坐在那里,望着将落未落的太阳,安静着,不知再想什么。
她猜,他也在不安。
甚至他的心思要更细,想的更多。
——事实上,他们都还没得及做足准备。
芙蕖一个失神,针尖扎破了食指,沁出了血珠。
她面不改色的用帕子擦了,开口道:“你希望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谢慈没有回头,他轻声说:“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没想好该怎么养。你和我的性格都不算是好,若是像了我俩,将来保不齐要吃大亏。”
芙蕖仔细思量着他说的话,认真往他们的家谱上数了数,发现他们彼此的父母,竟找不出一个活的如意的。
真是一家子惨一块去了。
芙蕖说:“我娘亲怀着我的时候,也一定给我的将来谋划了一个很幸福的结局。她用力的或者,试图保护着我,可到头依然留下了数不尽的遗憾。”
落日将门口台阶上谢慈的影子拉成进了门里。
像个一动不动的石像。
芙蕖盯着灰蓬蓬的影子,说:“其实我们根本左右不了孩子的将来,别担心了。”
谢慈依然等到天全然黑下来,才起身进屋。
五个多月,芙蕖开始什么都吃不进去,形容消瘦得厉害。
谢慈才得以从那些虚飘的担忧中抽身,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芙蕖身上。
好在芙蕖人虽然憔悴,但精神还很平和。
早年她在身体上落下的一些妇科症,在怀孕时全部翻腾了出来,不仅折腾着她,也折腾着尚未面世的孩子。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芙蕖的脸颊都瘦凹了一大圈,脸上的骨骼显出了锋利的线条。
母体怀孕,几乎是倾尽了所有,哺育着腹中的胎儿。
一日,芙蕖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感觉到谢慈小心的环过她的腰身。
她缓缓地吐了口气,牵过谢慈的手,放在自己的独自上:“他在动,你感觉到了吗?”
谢慈没说话,但也没挪开手。
芙蕖却在夜里话变得多了起来:“曾经,在我们都不确定能活下来的时候,我问你要一个孩子,其实心里想的是,有朝一日,我走在你前头,至少给你留个伴,我不想在地底下看着你独自一人穿梭在风雨里。你当时是怎么想的?跟我一样?”
谢慈终于应声:“是,你不愿意接受有其他人照顾你的余生,我总得想办法给你留点什么念想。”
芙蕖捏着他的手:“放心吧,像我们这么艰难的命都能走过来,孩子又能差到哪里去。”
又过了两个多月,庄子上的稳婆和请来的妇科圣手,每次请完脉都是一幅愁容满面的样子。
芙蕖料到,这孩子可能会不安分。
郎中几番暗示,要她做好准备。
果然,算着日子还差一个多月的时候,她的破烂身子承受不住了。
谢慈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
世俗所有的规矩礼法,在他眼里都如同放屁。
芙蕖挺起身子,去吻他的侧颈。
谢慈低头,抵着她的脸。
芙蕖袖中滑出一个精致的六角骰子,强打着精神,笑道:“赌一把,男孩女孩?”
谢慈按住她的掌心,骰子尖锐的角刺进了两个人的手心中。“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