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把马停在一边,跟着到处查看了一番,却见着那些领了粥的人竟都不吃,而是晃晃悠悠到了没人的地方,悄悄往沟里一倒,回头又去排起了队。
刚才那老板娘若是亲眼见的这盛装,必然说不出那样一番话。
这孙家倒是挺会给自己造势。
芙蕖牵着马远离了粥棚,到别的地方停下,安顿好了马,换了一身装束,抓散了头发,经过沿途茶馆的时候,顺手掏走了一个豁了口的陶碗,在手里上下抛了一下。
混迹市井,芙蕖是有经验的。
再次回到粥棚附近,芙蕖佝偻着肩背,混到队伍里,等着讨碗粥喝,本意只是想凑上前,近距离看看热闹,顺便见识一下锅里熬着的是什么粥。
芙蕖刚一混进队伍的末尾,立刻便感受到周围不约而同投来打量的目光。
十几双眼睛同时在她身上逡巡,带着审视。
过路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好打量的。
倒是在一群彼此熟识的人群中扔进一个生面孔,能招致所有人的好奇心。
芙蕖完全不在乎那些好奇的目光打量,她专注的捧着手里的破碗,摸着那块粗糙的豁口,在终于排队到她的时候,芙蕖抻着脖子往锅里一探,看到了浑浊的白米汤,手中挥着勺子的那位壮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从表面上撇了一层米汤,咣当扣到了她的碗里。
浑浊被白米汤在碗上打着一个小旋儿,芙蕖眨了眨眼睛,钉在原地不懂。
那壮汉挥着勺子撵道:“盛完了快走,下一个。”
芙蕖眼观六路,敏捷的看到粥棚里坐着一个身穿素色云锦的女子,头上还带着帷帽,坐在棚子里唯一比较干净的一张椅子上,正透过帷帽上的轻纱,好奇地看着外面。
气度看着就与寻常百姓不同。
芙蕖没想到往这走一趟,竟然还能遇着真佛,捧着碗粥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等到了山路上,她觉出了身后跟上了尾巴。
碗里的粥喝得一点也不剩,芙蕖在河边洗干净了碗,从身上掏了块棉布包了起来,才感觉到身后跟着的尾巴撤了。
芙蕖心里马上又有了新的主意,一路轻快的往山下去。
寿石山别庄里,绣娘们少了一个凤心,其余仍在尽心尽力的干活。她们原本就是芙蕖请进庄子里做嫁衣的,几天下来,嫁衣已经裁好了一半,可惜样式还没来得及让芙蕖过目,东家便跑了。
好在庄子里还留了个谢慈。
谢慈盯着眼前红云一样的绸缎,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儿,其实脑子里空空如也,唬的一众绣娘们大气也不敢喘,以为是东家有什么不满意。
谢慈就那样用淡漠的目光盯了半天,最后“唔”了一声,说:“就这样,很好。”
绣娘们终于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知道有钱人家的生意不好做,更何况谢慈的恶名曾经名动燕京,都知道这是位不好惹的主儿。
能得他一句很好,已是祖上三代冒青烟了。
绣娘们到底年纪小,一些谢慈缓了神色,便都觉得不怕了,毕竟她们也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大人,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传闻中的喜怒无常。
绣娘们胆子大了些,又把各自画的图样拿出来,铺展在谢慈的面前,叽叽喳喳的请他挑选。
谢慈瞄了一眼,只觉得眼花缭乱:“不能都做?”
绣娘们彼此看了看,咬了一口牙,说:“行倒是行……”
谢慈不给他们继续说话的机会,袖子一挥:“那就都做。”说罢,站起身便作势要走。
绣娘们本能的向两侧散开,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谢慈大步离开,瞧着他那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逃跑的狼狈。
芙蕖下山的第二日,仍然不见回来的身影,谢慈的情绪有些糟糕,因为回禀的属下说,已经弄丢了芙蕖的踪迹。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人丢了。
他们成亲的事情还在谋划,嫁衣正在裁制,新娘人丢了。
谢慈不得不加派的一倍的人手出去找人。
嫁衣的冗杂,以及刚请到庄子上打造凤冠首饰的工匠,每天一箩筐的想法,找不到芙蕖,便通通找到他跟前了。
谢慈一连几日,应付着这些绣娘工匠,表面上看着依旧平静,实际上眼底的阴沉越积越深,熟悉他的属下早就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终于在一个突兀的落雪日子,谢慈坐在檐下,看着寂静的雪落,忽然觉得天地间寂寞的很,热闹不在身边,他终于坐不住了,牵了马离开了庄子,下山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