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阳和彭台才走了几步就开始拉拉扯扯,仔细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一喜一忧,两个极端。
徽州知府彭台说:“等等,等等,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那可是朝廷当前正在缉捕的第一号钦犯。你我手无缚鸡之力,就这么冲上去,不合适吧。”
边阳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他反映了足足有一会儿,才知彭台是误会了。边阳笑了笑,一扫多日的愁容,神神秘秘的:“兄台莫慌,在下有皇上的密旨,由此助力坐镇徽州,你我有福了。”
新任的知府大人越发得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被他拖了进去。
府衙的议事厅里灯火煌煌。
一只朴素的木轮车正置于上首,一人身穿黑色的素布袍子,外面披一件廉价的兔毛斗篷保暖,正在摆弄桌上的一堆信件。
边阳还好,毕竟他是京官,与谢慈偶尔也有一两面之缘,彭台从翼州那乡下地方而来,自认见识浅薄,眼前确实有些恍惚。
眼下这人,从前是燕京成立翻云覆雨的第一人,现在是朝廷四海大肆缉捕的犯人。
想象中,他应该是有着一副阴狠毒辣的权臣相,或是穷凶极恶的犯人相。彭台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谢次辅,竟然和他一样是个温温弱弱的读书人。
二位向谢慈见了礼,谢慈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目光没有离开过他那些宝贝信件。
边阳清了清嗓子,在彭台的注视下,抬着下巴道:“皇上有旨,请次辅谢慈接旨。”
谢慈朝他伸出一只手:“宣。”
他本人没有任何恭听圣旨的意思,甚至连起身的动作都不曾有。
边阳被撂在地砖中央有些尴尬,心里不禁着脑,想这谢慈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迟早有一天要耗尽皇上对他的忍耐,到那时,便真是鸟尽弓藏的经典故事了。
边阳一动不动。
彭台看不下去了,用肘碰了碰他的袖子。
边阳前面被谢慈盯着,旁侧被彭台盯着,委实觉得没有宣旨的气势,索性也不读了,直接将一折陛下的御笔呈上谢慈的手中,让他自己看。
另还有一只沉甸甸的锦囊,一并奉在桌案上。
谢慈一目十行,读完了密旨中所写,又拈起了锦囊,当着二人的面,从中倒出了一枚金印,厚实的砸在了桌面上。
那可是真正令人侧目的东西。
彭台直接看直了眼。
谢慈将那枚金印在手里翻了两个,收进了袖子中,密旨引了火烧掉。
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这回把边阳也看愣了。
边阳:“烧……您这就烧了?”
自古君臣之间都有一不成文的默契,密旨所宣多为见不得人的交代,聪明的臣子们便会留个心眼,将其收置于匣中好生存放,以免哪天皇上翻脸不认账,卸磨杀驴。
当然,君君臣臣,帝王之威不可犯,若有朝一日,君要臣死,八百个心眼也没用,他们都寄希望于不要走到最后的地步。
谢慈却烧的一点也不犹豫,着实不知该说他心宽还是赤城。
密旨在火中蜷缩成灰烬,抖落在铜盆中。谢慈把手中所有的信件分门别类归好时间,用漆盘托着,递给边阳,说:“你来看看。”
都是当年谭羿与原徽州知府之间来往的书信。
边阳在燕京中只读过几分遮遮掩掩的奏报,并不知晓真相摆在面前,竟是如此奇冤。
那可是谭羿一家老小的全部性命!
谢慈道:“我记得,这桩案子,当初就是你们刑部竭力主张定罪的。”
在刑部苦熬了多年还是一个小小员外郎的边阳忍不住脸烫,神仙打架,殃及小鬼,尽管他当时根本插不上话也插不上手,甚至连最关键的案宗文书都接触不到,但心中仍旧难掩愧意。
谢慈敲打一通,无非是想看看此人是否得用。
他从不轻易对人托付信任,可驸马栾深举荐的人可以算是例外。
谢慈敲打完了边阳,再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彭台,对于这位看上去比较中庸的新知府,他只留了一句忠告:“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记着,保命最重要。”
彭台琢磨着这句话,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冷汗。
谢慈只在府衙里接了他们第一面之后,便没了踪影,仿佛是故意等在这里,接一道密旨,嘱咐几句话罢了。
翌日清晨,两位大人本着请安的想法,找遍了整个府衙,都未找见人。
打听了府衙中的下人,谁也不知道他人去了哪里,只说昨日黄昏时刻,他独自推着车出了门,便再也没回。
他甚至随身一件行李也未带。
钦差大人抵达府衙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芙蕖的耳朵里。
她挑了个合适的日子,把白合存请出门,带他去拜会边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