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殊玉和柳行知聊得来,除了都是皎皎的叔叔外,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人互相都有着大差不离的经历,皆因小时候的感情淡薄,家里爹娘一开始均十分自信自己长期且不间断的亲近,一定能让自家儿子渐渐变得正常。
之所以有这样的自信,一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家儿子这是种病,只要配合治疗,延请名医,就能治好。
二是觉得自己是孩子的爹娘,这天下没有孩子不与爹娘亲近的,他家孩子只是奇怪了点,只要他们努力且不放弃,总有一天会亲近他们,并且在他们的教导下逐渐正常。
直到后来时间渐渐长了,当心里极度泛滥的母爱和父爱消逝后,他们再看向孩子时就像是在看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尤其是在看向孩子时,发现他的眼睛映不进光影的变幻,也没有情感的流露,只余一片黑暗,像是纸人脸上被扎出来当做眼睛的两个孔,注视久了便不由心生恐惧,于是便慌不忙的转身远离。
一颗还没被捂热,或者即将捂热的石头被人放弃后,残留在身上的余温很快就会褪去。
但人不是石头,能无知无觉,被捂热了一半就被丢弃的滋味实在是有点难咽。
谢殊玉时常远远的看着自家幼弟和爹娘闹腾撒娇,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就是时常莫名的总会把视线投过去。
他知道爹娘是爱自己的,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他们的儿子,但他总觉得缺了什么,导致自己与他们有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
以前他不懂,后来他就懂了。
他和爹娘之间缺的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被放弃的那份笃定和依赖。
也就因为曾经被放弃过,便导致他在什么都还不明白的情况下,反复无数次地游走在当初被放弃的距离处,怎么也不肯再靠近一步。
那一步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底线。
不是没有靠近,也不是没有努力。
只是感情太过淡薄的他们,无论是接受还是反馈都太过迟钝和缓慢,缓慢到等不及的亲人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馈前就先一步放弃了。
他们知道那并不是亲人的错,没有人会年复一年的去捂一块几乎看不见要融化迹象的冰块,但他们又骄傲着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这份骄傲和底线最终导致他们与这个世间常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疏离,像是游走在地府与人间的孤魂野鬼,知道来处却找不到归处。
至于皎皎,注意到他的那刻,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对殷峥的那份炙热又纯粹的爱意。
那份愿意将自己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攒起来的全部宝藏和糖果,双手毫无保留的给出去的爱意,太过纯粹,太过炙热,也太过……惹眼…
如果去细究每一份极端的偏执和欲望的话,就会发现那背后往往藏着极度匮乏未被满足的爱。
而皎皎怀里捧着的那份爱意于他们,如烛火之于飞蛾。
他们靠近皎皎是源于好奇和被吸引,再然后不知不觉就将这么个小团子揣在了心尖尖上,成为了极端护犊子的存在。
皎皎扫着扫着捡起了一片形状很是特殊的叶片,鼓着腮帮吹去叶子上的灰尘,举着对着天空看了看,就满意的放在了一旁,准备等扫完地了在拿去放着。
七岁的皎皎已经不再穿肚肚前有兜兜的衣服了。
殷峥封大将军时,上面赏了一座宅院作为将军府邸,只是殷峥并没有入住的意愿,在那里置办了一些下人和管家看着院子,就带着皎皎来碎玉桥这边住,相比起那偌大的宅院,殷峥和皎皎更喜欢这个三进式的小院子。
廊下的锅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灶房里的殷峥将片好的羊肉和一些蔬菜端了出来,皎皎将扫帚放好正要去帮忙,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的敲门声有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谁呀?”皎皎扬声问道。
听见门里传来的熟悉嗓音,永徵帝沉甸甸的心神就突然那么松散了一瞬,他靠在门边,慢条斯理的应了句:“我。”
“舅父!”听出永徵帝声音的皎皎眼睛一亮,跑上前打开门。
永徵帝低头看着皎皎,见他眉眼弯弯的样子,就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看见我很高兴?”
“嗯嗯,高兴。”皎皎忙不迭的点着头,伸手牵着永徵帝往里走:“舅父,我们正要吃饭,你吃了没?”
“还没。”
“那舅父和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
“对了,舅父,十安和棉棉他们呢?还有呦呦。”
永徵帝眼睛一眨,才想起来出宫时忘了叫上他们来了,随即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常太医在给十安取体内的蛊虫。”
说是撒谎其实也不然,常太医确实是在给十安取体内的蛊虫,十安体内的蛊虫这几年来不知为何,一次也没发动过,也没再朝着心脉前进,甚至还主动远离了心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