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小神灵疑惑的眼眸时,洱文斯下意识地转过头去避开了小神灵的视线。
小神灵的眼睛太过干净剔透,和他对视上的洱文斯竟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腥臭不堪的血液。
“我,我身上脏,抱不了。”洱文斯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大步离开,自始至终不敢回头看一眼小神灵。
被拒绝的皎皎疑惑地歪了歪头,继续向其他叔叔姨姨们要抱抱,可是以往很热情的兽人叔叔和姨姨们都拒绝了皎皎的求抱抱。
对这点皎皎感到疑惑,却不失落,因为他感觉到叔叔和姨姨们在难过。
鼓了鼓腮帮的皎皎蹲在地上休息了会后,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回家,和在厨房里的爸爸说了一声后就从里屋拿了一罐糖倒进肚肚前的衣兜里,然后又噔噔噔地跑出了院子。
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的赫斯涅门有点小发愁,他家的皎皎似乎对兽族的人太过热情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从院子里跑出来没多久皎皎就看见了泽拉哥哥,已经走得很累的他当即眼睛一亮,挥着小手喊道:“泽拉哥哥。”
看见小神灵的泽拉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将手里新编织的一大一小竹笼递给皎皎:“这个先拿着,过两天再带你去抓萤火虫。”
抱着竹笼的皎皎美滋滋地弯了弯眼眸,从肚子前的兜兜里抓出糖放到泽拉手里,小嗓音很是柔嫩地道:“谢谢泽拉哥哥。”
泽拉倒也没客气,剥开手里的糖就丢进嘴里。
看见泽拉哥哥吃了糖后皎皎眨了眨眼:“泽拉哥哥,你能抱皎皎去找洱文斯叔叔他们吗?”
闻言泽拉干脆地点头,将皎皎抱进怀里,起身就朝前走去。
洱文斯他们在哪,不用问泽拉都知道。
自从知道背神的真相后,这三天里荒原上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数百次厮杀。
兽人的仇恨对上这些种族心里的愧疚,心虚,几乎形成了单方面的滥杀。
短短三天,腥红粘稠的血液为荒原土黄色的地面铺上了另一层暗红的颜色,恶臭味似能随着风飘进荒城。
可饶是如此兽人们的内心依旧没得到释怀,过往所造成的悲痛苦难并没有因为死在手下的生命而得到消弭。
反而那些鼻尖萦绕不去的腥臭味,指缝间洗不净的粘稠滑腻,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他们的神经,成为新的梦魇和苦难。
造成一切苦难的罪魁祸首早已泯灭于神灵的手里,那么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究竟代表着什么呢?
扣问内心的兽人们坐在谷场的大树下,仰头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这棵大树想着什么。
皎皎和泽拉在谷场的那棵大树下找到了洱文斯他们。
从泽拉哥哥怀里下来的皎皎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上前,从肚肚前的衣兜里抓了一把糖放在洱文斯的手里,然后就噔噔噔地跑到另一边也给熊河抓了一把糖。
小神灵的手很小,抓了一把其实也只抓了两颗。
莫名得了两颗糖的洱文斯看了眼手里在斑驳的阳光下折射出光彩的糖,又看向正在挨个挨个给坐在树下的兽人们发着糖果的小神灵。
挨个挨个发完糖后皎皎弯着眼眸拍了拍手,小嗓音稚嫩地道:“吃糖,吃了糖就不难过了。”
意识到小神灵这是在察觉到了他们不高兴后,而特地带着糖来安慰他们的兽人们反射性地紧缩了瞳孔,气息骤然混乱,却又在瞥见小神灵软乎干净的笑容时呼吸一滞。
片刻后,倏而沉默地移开视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阳照射在了糖果上的原因,一时间洱文斯他们竟然觉得手里的两颗糖果有点烫手。
他们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糖果,晶莹的糖果上反射出来的是一道道腥臭不堪的灵魂。
微风吹过,头上的树叶哗啦啦地响动,浅淡的果香飘在鼻尖,他们闻到的却是来自自己身上仿佛浸透了皮肉的血腥味
没有任何一刻,他们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脏了。
渗透进骨肉里的血腥味让他们不敢靠近小神灵,更不敢用自己那双肮脏的手去触碰干净耀眼的小神灵。
见他们还是不高兴,皎皎坐在了树根上晃着小短腿,给他们哼起了小调。
上次爸爸不高兴皎皎就是哼小调哄高兴的,所以皎皎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比糖果和奖励都要好。
皎皎会哼小调都是从兽族的阿嬷和叔叔、姨姨们那里学来的。
兽人哼唱的小调多带有苍凉迷茫之感,不过当这些曲调被小神灵稚嫩软乎的嗓音哼出时就完全变了一个感觉。
苍凉迷茫感被稚嫩柔软的嗓音弱化,取而代之的是阳光下蓬松的花香,是荒芜土地里开出的白花,是被遗落在了泥水中却又扇动着稚嫩的翅膀挣扎着从泥坑爬起来的雏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