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脑袋瓜里的教条可真多。”宋屿眉骨稍挑,他双手叠交在脑后,往钓鱼凳上面倚了倚,“大概我和你们不同吧。”
气氛蓦地沉寂,有风声,无形中仿佛捎带着回忆袭来。
宋屿懒洋洋地向凳子里窝了窝,他深吸口气,目光瞥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
高考啊。他的人生早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在宋婉清死后,宋屿一度曾觉得他的人生可能也就那样结束了。
没有希望,无家可归,活着和死了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会思考。
那年,宋屿14岁,宋清研19岁。破到不能再破的廉租房,垃圾在楼道里堆积,臭气熏天。墙角长满了发霉的痕迹,殴打咒骂混着孩子的哭声,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再没有比那里更悲凉的地方,也再没有比那里更冷漠的地方。
因为贫穷,对于周围环境所展现出的人性的恶,他早已司空见惯。
宋清研长得很漂亮,若是生活在普通的地方,周围人或许只会对她投来或感慨或艳羡的目光,但放在他们生活的廉租房,好看的样貌无异于加剧死亡的催命符。宋屿至今都还记得晚上睡觉必须放把斧子在枕头旁边的日子,怎么度过来的倒是忘了。
他只觉得那段记忆都好像蒙了层昏暗不透光的薄纱,闭上眼只能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潮湿的感觉不断入侵,仿佛连骨头都沉甸甸的。
“想听个秘密么?”短暂安静了几秒,宋屿突然侧过脸看向她,目光相撞,平静的语气,“我妈,是在我面前自杀的。”
作者有话说:
我们宋同学和夏夏的关系更密切啦~
恋爱脑宋:所有的秘密都只想说给小仓鼠听:>
小红包掉落~
「不知道命运是什么,才知道什么是命运。」-史铁生《务虚笔记》
第18章
◎月白◎
宋婉清不是被周廷渊给赶出去的, 她死前自豪的事便在此。
事实上自她生产后,周廷渊就不经常回家了。而宋屿五岁前,见过父亲的次数不过寥寥数几。
宋婉清自认为生平最有骨气的一刻,便是带着年仅五岁的宋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周廷渊的住所, 她觉得她像胜战的女英雄。
这件事她在独自抚养宋屿的八年以来都反复在说, 似祥林嫂般端坐在那喋喋不休, 虽然骄傲又辛酸的口吻更像是在掩饰。
“我受了一辈子的窝囊气,就走的时候硬气那么一刻。”结满蛛网的暗沉墙角,宋婉清呆呆地坐在床头, 眼睛瞪得发直。
钨丝灯不亮, 晃得她面颊阴暗不明,许久她低垂着脑袋抬起, 长叹口气,“硬气又有什么用,家也没了。”
接着自言自语道,嘟嘟囔囔地含糊不清, 像是口腔里含了棉花块。
“家怎么就没了呢?”
“家怎么就没了呢啊?”
这口气仿佛从肺腔里散发出来,充满了浓重的不甘和怨气, 沉重得像是汲满水的沙袋。
半晌, 宋婉清又像是突然清醒过来似的, 她走向厨房开始忙里忙外, 锅碗瓢盆叮当响的声音扰在整栋破旧的楼房。
这儿房子破,间隔又近,被称为厨房的地方就连着对面楼的卧室。
四周的咒骂声登时就响了起来,格外清晰, 但宋婉清恍若听不到般继续捣着。
“都他妈几点了, 弄得声他妈的真烦。”
“再弄出声老子他妈去弄死你。”
“又他妈是那个神经病吧, 天天八九点钟搞东搞西的,怎么不死呢。”
接着,未满月的孩子哇哇大哭,狗吠,吵吵嚷嚷的咒骂都混迹在其中。
宋婉清的病情反反复复,每个月靠社区发下来的低保远远不够填饱肚子。后来楼下开小卖部的阿婆看他们母子两个实在可怜,便打算送点钱和吃的来补贴救济。但起初在阿婆来送钱时,小宋屿低着脑袋怎么也不肯收,还是阿婆给年龄很小的他安排了些送水的体力活,他这才接受了。
当时的天色已晚,小宋屿踉踉跄跄地拖着拉水的小板车回到小卖部,他的个头还没有门口的架子高。
“乖孩子哟。”阿婆递过去的红薯冒着热气,那是宋屿幼年时吃过最好吃最温暖的东西。
廉租楼也不完全都是坏人,或者说这里一定都是贫苦的人,因穷而生百态。
小宋屿的绘画就是跟对面楼住地下室的一位年轻人学的。要说年轻人叫什么,其实宋屿已经记不得了,但印象里,他留着很长且乱糟糟的头发,胡子茬总是清理不干净,瘦削的脸颊衬得眼眶像是完全凹进去似的,只有骨骼凸显。他的手指很长,指甲扁宽而泛着污渍,分不清是泥垢还是颜料。
听小卖部的阿婆说,这位年轻人是个街头画家,每天就靠着给路人画点艺术画来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