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钢笑道:“三铁他哪会干这个,他就是一个场面人,好面子。”
其实,三铁一直隐藏在拥挤的人群中,他看到了大家手捧着一摞人民币,再瞧瞧三钢,那趾高气扬,气就不打一处来,凭什么他能当厂长?我就不能?不行,我得找王菲书记论理去?他三铁听着两人对自己在说长道短,忍不住一步赶到,大声为自己辩护道,“王书记,那个预制板厂还没人负责,我想去当厂长。”
话已至此。三人面面相觑。相互惊望了半天,王菲公事公办道,“我一个人也说了不算,还得要镇长和村委开会研究决定。暂时,就由三钢代理吧,他干得真心不错!三钢确实有天赋,有经商才能,这个不能比!”
“凭什么就说我不能,还没干,就一棍子打死,什么歪理邪说?”三铁不满地发泄着愤懑,用眼睛狠狠地把两人瞟了一下,走了。
三铁走到路边代销店,刚才村委领了工资的,大家手里拎满了各种吃的,喝的,用的,大包小包,像过节。又走到张二肉店,好家伙,又都拍着大长队,等着张二剁排骨,割肉。
三铁气得直跺脚,又翻着眼睛赌气瞟着,“还不是发个工资嘛,一个个看都牛气轰天,都要上天了还!”
他回到家,一儿一女都围着石榴腻歪,面前桌子上摆的全是好吃的,石榴在代销店买的。锅里煮了一大锅排骨,香气缭绕了一院子。他家石榴当今也是领工资的,那份跋扈劲,更要蹬鼻子上脸,踩着他上天。不行?这绝对不行?三铁舔着脸笑,“儿子闺女,你爹要干就是厂长,到时候,这好吃好喝的,会比你妈还要多!”
一儿一女躺在石榴怀里笑岔了气,石榴发话了:“行了,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就当一个工人,像我这样,按月领工资,就挺好,咱俩就是双职工了,我们砖机那边,还缺个翻砂工,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三铁忽然横眉冷对,这一上午受的气,还一直潜伏着,被家里的这个母夜叉一埋汰,忽然就怒发冲冠,他手指着石榴气愤地发泄道,“看不起自家男人不是,我就要非给你当个看看!”说着大踏步出去了。
石榴追出来,大声嚷道:“该吃饭了,还乱跑?”
“我找地方吃去!”三铁头也没回。
三铁憋着一口闷气,走到代销店,对老板吆喝道:“来两瓶白酒,要最贵的!”他抱着两瓶带着酒盒子的泸州老窖,走了。
又来到张二肉店,心里还是那个气,还排着长队,嘴里叽叽歪歪着,“平常都不舍得吃,非赶着发工资才吃肉,我要当了厂长,我天天匀溜着吃。”直到排上了,大喊着,“张二,别再磨叽了,四斤纯肋排!”
“怎么三铁买这么多上好的?要去江西走丈母娘?”张二在拿他开涮。人群在哄堂大笑。三铁在江西跟着师傅学养蜂时,拐来了江西的石榴,他家兄弟众多,好在,石榴勤快点,早年靠养蜂盖上了房子。要不然,凭三铁家里的光景,他的懒惰劲,非要打一辈子光棍不可!
三铁不理他们。小样的,一个个的,都瞧不起人,等我三铁当了厂长,我厉害给你们看!
三铁抱着酒,摇晃着排骨,径直就来到了前村长家。
前村长一个人在家,正喝闷酒,桌子上,就一根大葱,还有一盘子咸菜疙瘩。
前村长看见三铁,从天而降,猛一激楞,瞪着喝红的眼珠子咆哮,“两个厂子发工资了,全村的人们都在吃肉过节,两孩子拉着老婆也想买,我婆娘那刚烈性子,一把气得就拽着两孩子走娘家去了!”
三铁谄媚道:“我这不是就来了吗?我那婆娘也在家领着孩子们吃肉呢?眼下这全骊山,就咱俩,咱俩老铁,最不得志了。全都是那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看扁了。村长,看到目前的局势,你就坐得住,就没有一丁点的想法?”三铁还有一个外号,叫“跟住”,前村长得势的时候,他前呼后拥的,得到了不少好处。最主要的,是划到了靠公路最前排的宅基地。
三铁主动刷起了他家院子里的大铁锅,倒上排骨,又倒了半桶水,架起木柴,蹲地上就烧起了火。
前村长搬了两个矮板凳过来了,一个递他屁股底下,两人斗头坐着,望着锅底下的熊熊大火,前村长感慨了,“看来真红火了,这骊山人最没骨气,都跟钱进。”三铁扛了一下至交的肩膀,“一朝朝廷一朝臣,认清形势吧,你早就不当势了,没威力了,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吧。”
前村长摇晃着还醉醺醺的脑袋,瞪着血红的眼珠子,不服气着说道:“我原本一个女娃娃书记,刚从学校毕业,能有啥能耐,也就是在咱们这晃荡个十天半月的,吃不下这份苦,就会拔腿走人的。到时候,咱村选举时,我再提前在家族里全拉下选票,这届村长,我还是稳拿的。谁承想,这黄毛丫头,来了就不走了,还拼上了命,非要干出点名堂不可?这是发得哪门子邪乎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