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陪酒小姐,则把脸转向另一边,掩着嘴,从指尖溢出一抹嘲笑。
“哈哈哈哈”,张春生大笑,“简总,这方老师,一看就是诚意十足啊。”
但简耀辉并没表现出领情,依旧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里。
张春生讨了个没趣,自己陪方军平喝了一杯,人又凑了上来。
“简总,这觉得没劲的话,要不咱们去地下?地下一层的场子今天也开了,去试两把?”
张春生说着,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个动作。方军平猜,应该是赌场。
这“百乐门”不愧是松城第一夜总会,藏龙卧虎。
“不用了”,简耀辉站起身,敛了敛西服外套,“今天就到这儿,也不早了,都回吧。”
这倒是让张春桥始料未及,赶紧起身挽留,“简总要是不喜欢这百乐门,咱们也可以按摩……”
简耀辉坚决地摆摆手,向门口走去。
张春生赶紧指挥大龙他们备车,简耀辉却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眼方军平。
“张局,不用麻烦,我看这位方老师喝得不多,要不就麻烦方老师送我一下吧。”
方军平明白了,简耀辉这是看出来,方军平仰仗着张春生过活。所以即便他驳张春生的面子那么明显,但还是想在他面前抬一抬方军平。
张春生连连点头,简耀辉没多停顿,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
夜幕四合,连星星都没有几颗。
方军平家住得远,这个时间,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门口零星几家小店还开着,其中有一家烧烤店。
店里只有四张桌子,每一张都挂满了陈年的油污。方军平和简耀辉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面前不锈钢盘子里有一些烤串。两块钱一整根的鸡脖子,穿在签子上,烤得外酥里嫩,占满了孜然面和辣椒面,简耀辉看了食指大动——这可比百乐门里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好吃多了。
方军平晚上就没吃饭,到那又灌了两杯酒,胃里火烧火燎的。到了店里,先要了碗疙瘩汤喝了进去,舒服多了。
“你说咱俩,说好送你回去,怎么送到我家门口来了。”方军平带着些抱歉。
“不是你说烧烤好吃才来的么。别说,是不赖。”
简耀辉又尝了串板筋,劲道弹牙,确实不错。
他拿起啤酒瓶,灌了一口。“晚上那场合我不乐意去,都是硬着头皮。还是这样好,咱哥俩吃点烧烤喝点啤酒,舒服多了。”
方军平点头,“那是一定。不过,张春生今天让我去,我怎么都没想到他请的是你。你俩认识?”
简耀辉笑了下,一脸不屑。
“这就说来话长了。”
简耀辉说,张春生的官是买的,这都得益于他的亲哥哥张春发。
张春生是洮河人。松江所有的支流里,洮河的水量最大,也最急,前年抗洪,方军平就是去的那里。但水急自然也有水急的好处,早些年电业局做过省内水力发电流域的勘测,最适合建发电站的,就是洮河。
九十年代初,民营小企业激增,用电量也大涨。国有发电站不能满足用电需求,国家便鼓励各村县建造民营发电站,补充电力。洮河地理位置优越,首当其冲。张春发嗅到这是个发家致富的好机会,咬咬牙,拿了三万块钱给村主任,这发电站的开发工作,就归他所有了。
但张春发没钱。他脑子灵,平时做点小买卖,虽然在村里称得上有钱,但拿出三万块钱也得把牙咬碎,更别说建发电站了。好在国家既然鼓励建站,就给了政策——可以以三年存款利率的价格从银行贷款,用于固定资产的建设。张春发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立马通过村委会申请贷款。建发电站的启动资金,这就有了。
这笔贷款,就是简耀辉他们银行批的。
有了启动资金,洮河发电站很快就建好了,发出来的电流入到松城各个用电紧缺的角落,一时间,回头钱像洮河的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了张春发的口袋。张春发赚得盆满钵满,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弟弟张春生送到电业局,砸钱买官,花多少钱都行,位置越高越好。
张春发深知,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信息。在电业局的张春生,就是张春发的一双眼睛。
但张春发并不认识简耀辉,简耀辉响应国家政策,按章办事,贷款批复有理有据,没有任何瑕疵,更不会和张春发有私下的见面。
一个放款,一个用钱,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洮河发电厂的电,突然就卖不出去了。
“卖不出去?”
方军平很惊讶,放啤酒瓶子的力度不禁大了点,砸在桌子上,“咣”地一声。
简耀辉点点头,“国有发电厂,即便是热电,出厂电价也就是两毛五上下。洮河是水电,按理说应该更便宜,但背着贷款,摊掉给我还本付息的成本,合下来出厂电价四毛五。以前电力短缺,再加上张春发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靠贿赂官员打通关系,电确实卖得不错。但最近几年,松城的电力市场越来越透明,谁那么大脑袋,非得用四毛五的电?洮河发电厂经营就越来越难,连年亏损,去年八月,明明是丰水期,但由于电没人要,甚至不得不让水白白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