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肯定晚饭都还没吃,她有低血糖的毛病,不按时吃饭就会发晕。今天又经受了这么大的情绪刺激,徐家奕怕她难受,想出去给她买点吃的。可看她现在这个状态,又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
正矛盾着,忽然听周彦沙哑的嗓音想起,带着意外的情绪。
“笑笑?你怎么来了?”
徐家奕抬头,还真是方笑宜,一件浅灰色的大衣,脖子上胡乱围了条羊毛围巾,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下了飞机就赶来了。
他和周彦发出了一样的疑问,“你怎么来了?”
“徐伯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哪能不回来。”
“交易怎么办?”
“找家在北京的同事替班了。她们听说我家里出事,都让我赶紧回去。”
睡醒,她就看到了徐家奕微信上的留言。电话打过去时,徐家奕还有三分钟上飞机,正在往登机口狂奔。
他没瞒着她,告诉她徐大明突发脑梗正在第二医院抢救,他得马上赶回去。可他没想到的是,挂了电话,方笑宜就订了机票,也飞回了松城。
徐家奕心里百感交集,他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到方笑宜面前,想把人抱在怀里,谢谢她,也从她身上汲取点力量。但当着周彦的面,他只能极力克制,“帮我陪一下我妈,我出去弄点吃的。”
“别,我去”,方笑宜把人拦住,“彦姨现在更需要你在身边,你留在这儿,我出去买。”
说完不等徐家奕反应,方笑宜转身下楼了。
两个人并排坐着,周彦还是靠在儿子肩上,看着方笑宜急匆匆下楼的背影,一瞬间周彦恍惚了。
自从上了大学,周彦和方笑宜见面就少了,最近两年,方笑宜没回家,更是没见到。在她的印象里,方笑宜还是那个白净瘦弱的女孩子,第一次来她家时,紧紧拉住弟弟,怯生生地藏在翟晓敏身后,那一声“彦姨好”,也叫得软软糯糯的,格外好听。
上大学后,方笑宜放假回家,周彦也见过几次,但都没有这一次变化大。两年没见,已然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依旧是白皙干净的长相,但头发长了,眉眼中也多了丝媚气,还有坚定。临危不乱的样子,是周彦从未见过的方笑宜。
周彦悲伤的神色稍霁,露出了点点欣慰。
“笑笑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徐家奕也望着方笑宜走下楼的方向,心里想的确实另外的事情。
方笑宜买了吃的回来,徐大明醒了。
谁也顾不上吃了,全都围在病床前,周彦一个忍不住,又哭了。
徐大明头发没了,应该是手术前,防止手术过程中发生紧急情况需要开颅,医生给做了备皮。他看起来很虚弱,脸色惨白,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奄奄一息的躺在那,只是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儿。
他缓缓转动眼球,把屋里的人看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笑宜觉得他隐隐约约笑了笑,然后又昏睡过去了。
医生也赶到了,表示徐大明能自主苏醒,那就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从目前的情况看,无法判断脑损伤的程度,也就是说,会有什么样的后遗症,还不好说。
可周彦压根就没把后遗症的事情放在心上。
听医生说没有了生命危险,她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脱力一般,直接从病床边滑到了地上。
“人在就好,人在就好……”
那份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方笑宜的脑海里,一下子闪念了小时候的一幕。
那时她刚来方家没多久,不知道在幼儿园感染了什么细菌病毒之类的,总之发烧了,没什么缓冲,温度一路飙到了四十多度。半夜,方军平到街上拦车,翟晓敏把方笑安托付给了邻居,抱着她,一路往医院赶。
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方笑宜高烧惊厥了。
高烧惊厥一般是遗传性的,翟晓敏和方军平都没有这个家族史,看到怀里的方笑宜翻白眼,身体僵直,嘴巴不停抽搐着流口水,吓得快死了。翟晓敏本能地把手指伸到方笑宜嘴里,怕方笑宜抽搐的过程中咬断舌头,哭喊着催师傅开快一点。而惊厥中的方笑宜,虽然意识模糊了,但能想起翟晓敏那一晚的哭声,凄惨得近乎哀嚎。
到了医院抢救,医生给打了镇静剂和退烧药,她就和现在的徐大明一样,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已经是 24 小时之后了。
意识还不清楚,但方笑宜隐隐约约能听见声音,医生应该是说了什么脑损伤,方笑宜感觉被人抱得死紧,耳边不停传来翟晓敏的喃喃自语。
“只要孩子活着,只要孩子活着……”
如今,她无比确信,那个瞬间,她是方笑宜。不是守护方笑安的姐姐,不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幸运儿,只是他们的孩子,方笑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