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甚是惶恐,他摇着头,说道:“少爷,原谅丹珠愚笨,没能看得出来。”
“她是个好女人,但也是个笨女人,我不可能娶她的,你明白吗?”
“明白的,少爷。”
贡嘎甲央的舅舅还在池子里泡着,有仆人进了帐子来送东西,丹珠实在疑惑贡嘎甲央忽然聊起这些的缘由,他看向他的眼睛,可实在捕捉不到一丝温情,他只好再次低下头,说道:“但是,少爷,德吉真的很喜欢您。”
“嗯。”贡嘎甲央不能否认这点。
“少爷,为什么和我聊这些?”
“没什么,随便聊聊。”以往的贡嘎甲央,总是一副随时要冷脸的样子,而今天的他,大约是被暖热的温泉暂时泡软了性情,他是颂岗家的老三,也是下一任土司的候选人之一,今年十八岁,是诺布的敌人——
丹珠暂且认为他们兄弟间实际的关系是敌人,谁都想做土司,更想称王,可王只有一个,残忍的杀戮与斗争是必然的过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丹珠又问了一次:“少爷,想用些什么?”
“不用了,你下去吧,喊德吉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是,少爷。”
丹珠向贡嘎甲央行了礼,他来到帐外,便看见了坐在一堆篝火旁边的德吉,女人抬起漆黑的眸子,温柔地对着丹珠招手,说:“丹珠,过来。”
“德吉,”丹珠小跑向她,说道,“少爷喊你进去呢,他有话要对你说。”
“我生他的气了,”女人撇了撇嘴,说道,“我说,今晚叫裁缝过来,给他量身,要到生辰了,该做几件新衣服,可是他不愿意,我拗不过他。”
丹珠捂着嘴笑,说:“你们像是小夫妻。”
德吉红了脸颊,说道:“才不像。”
“我知道你喜欢少爷,但少爷刚才说……说他不会娶你的。”
丹珠的话没有深意,他无非是想德吉早日认清现实,接受低微命运的安排,而不是总是活在幻想里。
德吉的脸变得煞白了,她着急地站起来,说“我可没想过嫁给他”,然后跑开了。
橘红色的篝火跳动着,秋天的夜那么凉,生气的德吉并没有去帐中找贡嘎甲央,而是去往了别处,丹珠坐在原地叹了一口气,他想,不是每一位少爷都像诺布那样有情有义。
他吃了诺布送给他的两颗糖,把糖纸放在贴身的衣袋里,他思念他,爱慕他,想起他的每一秒钟都是甜蜜,抬头看向月亮,丹珠觉得那月光正是诺布眼睛里的柔情。
贡嘎甲央终于在帐子外面见到了德吉,他牵起了她柔软的手,明白她没有胆量甩开,他不爱她,只是暂时地需要她。
这种需要简单而直接,可以随时斩断,可以随时变成需要其他人。
丹珠站在不远处,看向相顾无语的主仆二人,过了好一会儿,贡嘎甲央松开了德吉的手,带她去帐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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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德吉哭了,她通红着双眼,跪在房门口,贡嘎甲央说:“你太任性太冒犯了,要不是看在你是个弱女子,我早就……算了,你去歇下,改天,我让你去别处做事。”
“少爷,我不是刻意要冒犯的,原谅我吧,我错了。”
“德吉,我这样对你,是为了保你的命,若是换作大哥他们,你的命早就没了。”
德吉着实错了,丹珠想,她错就错在以为他们之间有情,所以越过了尊卑,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她的这一生完了,丹珠想。
啜泣的德吉还跪在门外,贡嘎甲央趴在地毯上,丹珠谨慎地跪坐,为他捏肩,丹珠想了想,还是鼓起了勇气,替德吉求情,说:“少爷,你这次饶了德吉吧,她是个好人。”
“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就算我不罚她,将来也会有人替我罚她的,”贡嘎甲央说,“你若是喜欢她,我可以把她赐给你,你们今后成婚。”
丹珠捏着肩膀的手一顿,连忙婉拒,说道:“谢谢少爷,可我配不上德吉,所以不用了。”
“你嫌弃她有过我?”
“不是,不是的少爷,不是……”
丹珠在坚持地拒绝,可那么多的拒绝的原因他都说不出口,他想了想,又道:“少爷,让我全心全意地侍候你几年吧,要是成了婚,就不会专心了。”
“罢了,我就是随口说说。”
贡嘎甲央倒懒得撮合一对不起眼的下人,他穿着睡袍坐了起来,丹珠为他解开发辫,丹珠说:“少爷,我给你梳梳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