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风吹红了少女的双颊。
丹珠说:“我觉得少爷要比贡布更威风些。”
“可是我更喜欢贡布。”
白玛不敢大声地说话,由于如今她仍旧是贡嘎甲央帐中的人,他们之间没有爱情,却总在亲热,将那当做一件不需要爱意的平常事。白玛年纪不大,可也知道几件这世间的风尘事,譬如,谁的侍女私会了谁的护卫。
她问丹珠:“你还是处子吗?”
“什……什么?”
“丹珠,你是否曾有过女人?”
“没有。”
丹珠没说谎话,他不曾有过女人,可他曾有过男人,那是夏日的一晚,他与诺布在湖边的树林里……他新奇、羞怯、因为情爱昏了头脑。
白玛说:“你该长大了,过些日子我找个朋友陪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白玛,我想我不需要,我现在要做的只有照顾好少爷。”
丹珠再次陷入了伤感,他与诺布回不到曾经了,他甚至无法想象回到官寨之后要怎么面对他,他不敢去回忆他的笑,不敢用意念触碰他温暖的身体。
丹珠一时间自责到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他又开始看贡嘎甲央的背影,他束着长发,身着一件崭新的狐毛的袍子,脚蹬牛皮靴,他是古画里的骑士,是上天偏爱的年轻人,他不温柔、不亲近,这却使他更无暇,更耀眼。
丹珠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令自己醒过来。
身后的少女唱起了长歌,山坡上干枯的草群,像是麦色的、白色的、灰色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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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官寨,已经是夜里,手持火把的卫兵前来迎接贡嘎甲央的队伍,丹珠在广场前的人群里看到了母亲南措,他着急地调转马头,想喊一声——“阿妈”。
燃烧的松油化作黑色的烟雾,眼前绚烂,气息灼烧,将冬夜的广场变成了一颗透亮的鸡蛋黄,贡嘎甲央的队伍在其中,护卫在其中,仆从和侍女也在其中,他们骑着马穿过了广场,来到高台下。
颂岗土司和夫人在那里迎接他们。
众人下了马,像火光照耀下的土司行礼,贡嘎甲央问候“父亲”、“母亲”,丹珠和白玛要将两匹马牵去马厩,丹珠环顾四周,寻找着母亲的身影,白玛问他:“丹珠,你在找什么?”
“我阿妈。”
丹珠笑了,他的确看见他的阿妈了,她长得瘦小,眼睛里却有明亮的光泽,这是一种夹杂着苦痛的能量,是名为“母亲”的能量。
丹珠说:“白玛,走,去找我阿妈。”
于是,少女跟在了少年身后,她牵着丹珠的矮马,他牵着少爷的骏马,他们穿过广场边噪嚷的人群,丹珠对着人群招手,喊道:“阿妈,阿妈!”
南措离开了人群,向空地上跑了过来,她还穿着磨坊里的脏围裙,梳着一根花白的辫子,她的眼角和额头上已经有了皱纹,看上去饱经风霜。
“我的丹珠,是我受了伤的丹珠从边界回来了。”
南措亲吻了丹珠的脸颊,眼含泪光地看向他,他们已经没心思跟着人群去看热闹,只想着将相见的时间延长一些,南措擦干眼泪,把一块奶酪塞进了丹珠的嘴里。
她含着泪,再次亲吻了儿子的脸颊。
丹珠说:“阿妈,我很好,这是三少爷的侍女,也是我的朋友,白玛,我跟你说过的。”
“南措阿妈,我是白玛。”
白玛对这位妇人露出了真诚而甜美的笑容,南措看到了她,为儿子终于有了朋友而高兴,她也仰头,亲吻她的脸颊,说:“美丽的白玛,亲爱的白玛。”
“阿妈,我们要走了。”
丹珠紧紧地握着南措粗糙的手,他高兴遇见她,也难以克制久别重逢的苦涩。
南措说:“我想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长好了吗?”
“好了,不看了,阿妈,”丹珠也终究落泪,他牵着马就要离去,走之前亲吻了南措的鬓角,他说,“等少爷不忙的时候,我再去看你。”
“好。”
看见了死里逃生的丹珠,南措便有满心的喜悦,有含泪的笑,他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嘱咐:“丹珠,好好照顾白玛,阿妈希望你们今后能成为夫妻。”
白玛含着眼泪与她说笑:“阿妈,您再仔细瞧瞧,我怕是配不上我们漂亮的丹珠。”
晴朗的冬夜,有半个天空的星星,回到了马厩,丹珠才把最后一滴眼泪擦干,他为马儿添草,问白玛:“你觉得……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