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一事并未透露,可其他的事却并不遮遮掩掩,好似根本就不怕让别人来看。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阳谋,不管那幕后之人猜到或者是没猜到,都不会改变它的本质。
换而言之,即使那人猜到了这是一个陷阱也必须往里跳,因为这是移运术中最要紧的阵眼就在他们手中。
如果不想这么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他就必须吃下这个阳谋。
然而这幕后之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更要有耐心,从二月中旬一直等到下旬,这些天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倘若不是他几人早已知晓阵眼的重要性,倒真的会懈怠疏忽。
直到清明前夕,天启二年二月廿五,登云阁或则说这宫中,才有了些不一样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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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李浔正在吃晏淮清给他带来的晚膳,是子卯亲自下厨做的铁锅炖鸡,这玉龙关的一道家常菜,几乎人人都会做,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可刚咬了一口那吸满了汤汁的白面馍,就听见那德胜门以西的浣衣局处传来了一声划破夜空、穿透整个皇宫的尖叫声。
李浔停止了咀嚼,侧耳去细听那动静。
只闻一声落下一声又起,这宫中四面八方忽然都开始传出刺耳惊恐的尖叫声,片刻之后,便是慌乱奔走逃窜的脚步声。
若是细听,还能够听见呼啸的风声中夹杂了他们的呼救。
李浔心下一凛,将食盒盖好重新塞回了晏淮清的手中,“去安全的地方,等我们把这里都解决了,你再出来。”
“好,你多加小心。”
晏淮清自知此时自己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若是强行留下反而会拖累他们,于是也不再犹豫,提着食盒一路小跑向李浔早为他准备好的安置处。
这厢李浔从怀中掏出了张绢帕,摁了摁嘴角沾上的汤汁,将手帕重新塞回怀中之后,才握住了悬挂在身侧的希声。
他听见了这些声音,其他人自然也是,是故所有人都在此刻戒备了起来。
便是今晚了,成败只在今晚了。
若是事成,终究是此生所有大事都终了,再无遗憾和遗累了。
半盏茶之后,在嘈杂混乱的声音中他们又听见了另外的不属于人类的呜咽声、嚎啕声、吼叫声,拥挤着往这边靠拢,脚步声十分混乱。
是人皮傀儡,李浔当下便笃定。
果不其然,下一刻,宫墙的拐角处就涌现出了一堆模样呆滞、行走怪异、面目狰狞的人皮傀儡。他们皮贴着皮肉挤着肉,步伐混乱地往前涌动,腥臭的味道从他们无意义张开的嘴中漫出。
他们身上的衣物颇为眼熟,大部分都是宫中宫婢和太监的衣饰,甚至能从中找出几张面熟的面孔。
因为早早地就将药粉撒在了四周,因此这群涌上前的怪物并无理智可言,均呈现出癫狂之态。
虽说人皮傀儡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但许多侍卫看到这一幕,还是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
确实惊悚。
然而这些东西到底只是没有生魂的死物罢了,张牙舞爪得再厉害,一剑捅下去也能够让其彻底失去行动能力。
不过片刻,登云阁四周就响起了刀起刀落、刺穿皮肉的声音,期间还伴随着怪异的嘶吼声。
可是这人皮傀儡与从前见过的,竟然又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从前一剑刺下去,只会像漏了气般瘫软在地、泄出腥臭的黑水,这一次割破了他们的皮肉,却是忽然涨开,里头粘稠的黑水也因此向外四处迸射。
那黑水落在地上仿若有了灵智,汹涌地鼓动着,若是凑近去看,便能发现黑水都是由密密麻麻蠕动的蠕虫组成。
那蠕虫肥大油腻,口器长满了尖牙,它吸附不到光滑如新的甲胄上,可若是粘上人的肌肤,就会狠狠地叼着皮肉怎么也不松口。
那块肉一旦被啃食了下来,肥大的蠕虫就会顺着伤口往人的身体里面爬,一边爬一边吞咬,以血肉作为滋养的温床,最后在里头成长、产卵、死亡,最后彻底吃空了人。
瞧见了这样的异样,他即刻让人将加量的药粉撒了出去,有不少的人皮傀儡即刻就瘫成了一团烂泥,堆在了宫道当中。
可总有一些遗漏的,也总有一些躲避不及的侍卫被黑水溅到了眼睛上。
蠕虫顺着他们的眼睛爬进去,一瞬间便让他们跪地痛呼,失去了握剑的力气。
彼方虽易击杀,但胜在数量多;己方虽都是可以一抵十的精兵,却又人力不足,因此对方用数量堆砌起来,也成功地拖住了他们。
混混乱乱、你来我往、相互抗衡、战况焦灼。
李浔就是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有谁轻轻地踩在了琉璃瓦上,瓦片与瓦片相撞,便发出了轻微的咔咔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