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的将士们长眠在这一片广阔的草原上,而他们的甲胄、衣袍、乌发,将会代替他们回到故土,与亲眷团圆。
少了一万多人,在渡河的速度也就快了很多,没了驻守在河岸的南夷士兵,他们也无需再小心翼翼,于是村民们在对岸找了块儿更平坦、更空旷的地儿下,没有再从鬼山绕。
渡完河,天就亮了,歇息了几个时辰后,就是真的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临走之前,李浔抽了个空去找老汉,与对方一同走到无人的地方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一袋烟叶子,因着去边境的时候没遇上,所以也就没有给次旦。
“我没找他帮忙,反倒是将他救了出来,所以这东西也就没了用处,于是将它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给你了。”
老汉吊着眉毛看着他,水烟筒里冒着咕噜咕噜的响声。
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应该从他手里敲一些什么东西来的,别看他们是住在大草原上的牧民,但其实手里的宝贝多的很,这次是你亏了。”说完,才把那一袋烟叶子拿了回去。
李浔背靠在石头上大笑。“可他女儿帮了我不少的忙。”
那老汉哼哼几声,没说话了。
没说话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京都的书信来得急、信里写的也催得急,加之将士们归乡心切,所以他无意在途中耽误太多的时间。
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沾上了灰的衣摆。
正打算告别的时候,老汉又叫住了他。
“后生,我们这每年端午都会赛龙舟,但天曲河的龙舟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那是你绝对没有见过的场景,尤其我做的龙舟厉害,你明年记得来看。”
明年、明年。
李浔很少跟人承诺今年之后的事情,因为有时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天。
可垂眸沉思了一会儿,他还是对着老汉点了点头。“好,若是有机会,明年携家眷一起来。”
老汉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两人的话也就说尽了。
说着该走了,可其实又还是没能走成,临到上马,李浔被布日古德给叫住了。
“怎么,你也有话对我说吗?”他站在了马旁,垂首看着只有自己腰身高的女孩。
那海坐在女孩的身旁,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浑身的毛发十分顺滑,猜想它的主人一定经常帮它顺毛。
布日古德眨了眨眼睛,那双如鹰一般的双眸里,恨意已经削减到几乎没有了,毕竟敬爱的父亲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说什么都没有得到,庆幸什么都没有失去。
“李,给你,这个。”布日古德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吧掏吧,最后摸出了一串东西。
一百多颗玛瑙、绿松石、珊瑚错落地串在一起,中间坠着一颗九眼天珠,这是这些草原上民族特有的首饰,他曾在他们的脖子上见过相似的。
李浔接了过来,握在手心的时候,还能感受到上头带着的、布日古德的温度。
见他握住之后,布日古德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了双眼。从嘴中吐出了一句,上阳话。“ !”
李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人生的倔强,发丝也是硬的。
对方的话,其实他没听懂,但回了一句。“布日古德,希望你成为这草原上最自由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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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汉州的时候,李浔写了一封信回京都。
信中他让晏淮清重派一支队伍,来将埋葬在黄沙底下百姓全部挖出,再给他们这些百姓们,都立一个冢,还他们迟来的一个入土为安。
又提议用铜水灌注一个大将军的跪像,放到河边,当作水则像,日后水位有异象,便可凭此观测。
大将军应当为此赎罪的,可到底千百年也还不清。
离开汉州,即将到达浏州地界时,下起了大雪。
李浔觉得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快,似乎与去年落下的第一场雪并没有相隔多久。但把日子细细地数一数,才发现也确实是快一年之前的事情了。
人间恍惚,一年也如一日度。
骑马领兵穿过城中人群喧闹的地方,他忽而听到有一街头卖艺者在唱着诗经中的《采薇》。
此时恰好唱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伸手接了一片飘忽着坠下的雪花,见着它融化在了指尖后,又带着军队继续往京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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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京都城门的时候,他把那个自己亲手雕刻的、粗糙拙劣的面具戴在了脸上。
其他地方的人认不得他这张脸,但京都的百姓认得,到底他在京都百姓的眼中是已经死人一个了。如今凯旋大喜之事,他也无意多生事端。
他的眼睛在周围扫了扫,却没能见到期待的那个身影,难免觉得有几分空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