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大通话下来,侍卫也说累了。
“不过那老妪瞧着有些神智不清,周围的人都说她疯了好些年了,日日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故而真假尚不能确定。”
“朕知道了,你……”晏淮清扶了一下额,“你先下去休息吧,让朕想一想。”
“是。”侍卫应声而退,殿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他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浅抿了一口,到嘴边才发现是冷的,可无端地想到了那个爱喝冷茶的人,又还是没有放下。
侍卫说的这一些都和当初李浔在信中写的给对应上了,好似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了。一个玉龙关生长的少年,因为南夷的入侵、晏悯的卖城而家破人亡,所以心中攒着恨来到了京都,也理所应当地想要报复所有姓晏的人,多年之间一步步地往上爬,终于成为了司礼监掌印……
但事情的真相真的是这样的吗?明明往昔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又真的会剩下一个神智不清的老妪吗?如今侍卫探听到的这些,到底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还是想要让他知道的事情?
晏淮清不知道,晏淮清什么都不敢断言。
他将剩下的冷茶都灌进了口中,咽下腹就觉得整个身子都有些发凉。明明已经快要入夏了,怎么还是会这样?
“陛下,陛下!太师求见!”
忽而有一小太监在殿外高喊,他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心下忽而生出了不安,即刻让人进了来。
“陛下!”邬修明急匆匆地进了殿,罕见且仓促地行了一个礼,“韩指挥使那边……出事儿了,汉州天曲河堤被凿开,河水倾泻而下,淹了好些个村庄。。”
“什么?!”晏淮清倏地站了起来,“村庄中的百姓如何?”
“百姓……百姓并不在村庄之中。”邬修明长叹了一口气,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只是……”
听到暂时没有百姓受难,晏淮清紧绷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然而邬修明的后半句话却让他一个踉跄,险些没能站稳。
“只是李掌印……他为救韩指挥使,被泄下的河水给冲走了,目前……尚不知生死,也不知在何处。”
晏淮清抿了抿唇,握紧了手中那个还没有放开的茶杯,“你……朕有些听不太懂……你细细与朕说一遍。”
“天曲河水倾泻而下,行军的队伍在紧急转移的时候,韩指挥使地处洼处险些被淹,李掌印为救他,自己身陷囹圄,最终被河水带走。”邬修明沉声轻而缓地说着,带着安抚之意,然而却并未让晏淮清镇定下来。
手中的茶杯一滑从掌心飞了出去,咕噜地在案上滚了几圈之后坠落在地,碎裂的声音让晏淮清猛地一惊。
方才还在纠结的玉龙关真相、还在忧虑的事实真假,此刻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猛地绕开了案,开始大步地朝着殿外走,什么体面礼仪通通都顾不得了。
“陛下,你要去哪?”邬修明侧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朕……”他吞吐之中也说不清自己到底要干嘛,只是想走,想离开这里,想立刻去到汉州。
对,他要去汉州。
因为李浔在那里。
即使他知道此时离京甚是危险,也知道这非明君所为。
“朕要去汉州。”于是他说。
邬修明一惊,长须都抖了几抖,“陛下!京都群狼环伺,京都之外也皆是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怎可在此时离京啊?”
晏淮清迟疑了,脚步停下了,心中也难免开始迷茫了。然而那么一瞬,脑中又迸出坚决来。
他不能去,他不能去。
可他想去,可他要去。
“太师!朕要去。”他说,方才因为惊愣而一片空白的脑中开始浮现一些画面,其实并不真实,全由他想像而生,可是这些想像的画面也让他觉得惊恐,那是关于李浔被水带走之后会发生的一切,他无法承受。“我要去。”
邬修明拦住他的态度越发地坚决了。“陛下三思而后行啊!”说着,还几乎算作是失礼地拉住了晏淮清的小臂。“大晏黎明百姓、江山社稷,与一臣子,孰轻孰重,陛下心中当有判决!”
“李浔绝非一臣子尔!”晏淮清身子在发颤,在掌印府发生的一切又翻涌而上,再一次淹没了他。
在年年岁岁之间,过往的一切都会悄然不自知地改变,于是掌印府当中的所有,他只能想起好的,而全然淡去坏的了。
可这样的好在此时,便越发地让他失去理智。
“太师,我不能……”不能什么?不能抛李浔在汉州?不能独留在京都?还是其他?其实晏淮清不知道。
他说不出什么,但他知道他要走。
他反手攥住了邬修明的手腕,“换做寻常人家,我与他也算作是结发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