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他对着案上睡着那人伸出了手。先是扶住对方的肩,之后把人挪到了自己的怀中,眼见着还未醒就一用力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这样,还在酣眠。
更甚,他抱着人往床的方向走了没几步,怀中的人就像是习惯成自然般往他的怀中窝了窝,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喟叹。
好似他们还在掌印府中,好似他还是那个司礼监掌印,对方还是那个爱着他、依赖着他、信任着他的李重华。
可假的到底是假的,过去了的也已经过去了。
他足下的步子未停,径直走到了床边,将人稳稳地放在了床上。
随后转身拿了一张干净的绢帕,蘸着水开始帮床上的人擦拭手心沾到的墨,又将对方把那件脏污了的外袍脱下,最后伸手揉了揉那紧紧皱着的眉心。
如此一来,便能睡得舒服了。
做完这些,他又靠在床边看了一会儿,知晓自己此刻有好几种选择,其中甚至包括了把晏淮清杀死这一种。
但除了等待局势,哪一个都不是最佳。
要有耐心,不要着急,这是他这么多年学会的事情之一。
他脱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翻身上了床,随后将那个熟睡着的人揽入到了自己的怀中。对方也没有一点抵触,自然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两人像是从前一般相拥而眠。
李浔的身体是烫的,但心却是冷的。
他将脸埋在了对方细柔的发丝间,深深地嗅了一口独属于对方的、轻而淡的味道,揽着对方的臂更紧了一些。
相爱的两个人只能在夜深的梦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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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浔,你大胆!”
李浔尚在睡梦之中,就感受到自己的小腿被狠狠地踹了一下,接着响起了夹杂着怒气的声音。
一睁眼发现晏淮清垂散着头发坐着,面色沉沉地看着他。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一边直坐起来,一边问:“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你别明知故问。”晏淮清刻意地往后挪了半寸,旨在要拉开与他的距离。“是谁允许你和朕同塌而眠的?”
看着对方这动作李浔倒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平心而论,晏淮清长了一张干净、淡泊又慈悲的脸,或许是面色常年苍白,故而总带着几分悲天悯人在其中,他有不少次都听见府中的人笑喊对方玉面菩萨。
所以生起气来也没多大的威慑力,如今蹙眉呵斥,也颇有几分不痛不痒的感觉。
于是他笑答道:“陛下是九五至尊,而我是九五至尊的皇后,怎么就不能睡在一起了?陛下昨日不还说让我给你生太子?”
对方大抵也是知道,在他的口头上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索性也就不再就此纠缠,而是直接翻身下了床。
李浔看着他走的那几步,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便立刻叫住了。“陛下。”
“怎么?”晏淮清回身看向了他。
他收起了脸上的几分漫不经心,正色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子卯叔,掌印府的其他人陛下又是怎么安排的?”
听到他这话,晏淮清转了半圈正对着他,“你想见他?”
这话问出来就是可以,但有条件的意思了。
其他事情上他摸着对方的底线,可以纠缠几句,不至于让自己太落下风。但面对这些,他会毫不犹豫。
于是李浔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直接对着晏淮清行了个跪礼。“望陛下成全。”
他没有尊严,无所谓尊严。
作者有话说:
重华确实心软,但掌印也还是要吃点苦的。
第112章 【玖】雨
晏淮清沉默了许久,只是站在不远的地方默默地垂眸看着他,李浔并不害怕这样的目光,直直地与对方对视上。
“子卯叔待朕不薄,朕总是不会亏待他的。”晏淮清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了半个身子。“朕也并不是一个不知恩图报的人。”
李浔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然而晏淮清不是他,或者说晏淮清不是任何人,所以这句话之后没有然而。
只是转身欲走。
他心中产生了几分疑虑,可还是顺势站了起来,跟着往前走了几步。“陛下在牢中可曾说过,子卯叔日夜都念叨着我,他如今养病,总归也还是挂念着我的。”
“挂念着你,所以你想去看他,看他做些什么呢?”晏淮清背对着他问,头微微垂着,让李浔没办法看清任何表情。
“告诉他你已经不再是司礼监掌印,现在是新帝晏淮清的皇后?告诉他你要永生永世都被锁在这个深宫当中,与朕一同生、一同死,再也无法与他下江南度过安稳的余生了?还是跟他说什么?”
晏淮清的语气其实很平淡,但李浔感知到了其中的怒气,并且这些怒气悉数都是因为他,但在他看来,却来得实在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