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乾清宫砸下来的那个茶盏、他想伸手去帮李浔挡的那个茶盏,其实也是一场戏,演给他这个蠢货看的一场戏。
所以当初应下的毁了他这张脸,才会迟迟没有后续。
他、皇帝、晏鎏锦,三人都被李浔耍得团团转,都不过是李浔毁掉晏家江山的重要棋子罢了。
如今晏淮清已死,晏鎏锦秋后问斩,皇帝醉心于长生通神之术,李浔的计谋成功一半了,那后面呢?后面他打算怎么做?从眉州回来之后会除掉他这个晏家人吗?像除掉任何一个挡他的路的人那样?
李重华的手因为痉挛而动弹不得,心也在不受控制地抽动。
李浔好计谋,也是真卑鄙。
这一切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何至于此呢?他想。何必要玩弄他的感情呢?和他所憎恶的晏家人耳鬓厮磨,李浔不会觉得厌恶吗?
他裁下了两人相缠的头发绑上了红绳,盼求像寻常人家夫妻恩爱厮守,可他的夫心心念念的却都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口气,眼前已经变得有些昏黑了。
父子、手足、爱人,他曾以为自己有,实则什么没有过,一切都如风中轻烟,转瞬不见。唯一的妹妹也死在了京都难明的夜。
天下之事,何其荒谬;人间之道,又何其残忍。
熬过了那一阵眩晕,李重华撑着桌案慢慢地站了起来,手上的玉环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他抬手垂眸看了一会儿,而后决绝地从腕上脱下,指骨被磨得生疼也仿若没有任何感觉。
几乎是没有犹豫,他就高举将那玉环砸在了地上,细脆的玉环应声而碎,上头细刻的玉兰不复从前完好的模样。
他看也不看,踩过了玉环的碎片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红袍脱了丢在了地上。
李重华卒于盛元二十四年四月二日。
作者有话说:
这次确实很迟,我检讨一下,最近太忙了。
不出意外,下一章就是掌印的视角了。
# 落霞寒浔
第104章 【壹】忆
盛元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京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李浔总觉得大晏一年比一年冷,雪下得一年比一年大,或许世间的一切都会被风雪所淹没,所有爱与恨都将不复存在。
他在等待着这一天,可不是今天。
天牢又干又冷,他迈入的时候就嗅见了一股难闻的气味,炭盆中木炭燃烧时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却显得更安静了。
一个时辰之前,他跪在乾清宫下,高位上的是大晏最尊贵的人——大晏皇帝晏悯,殿中的门窗都紧紧地合着,光与风雪一同被挡在了外面,让人看不清晏悯面上的表情。
“李浔。”
晏悯的声音响起,带着帝王的威严与皇权在手的慵懒,吐出来的字很轻很慢,对于人命看得也很轻很淡。
“奴在。”他磕了一个头,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夜长梦多,不宜久留。”
“是。”听到皇帝这样说自己的太子,李浔也并未有什么惊疑,此事本就是如此的稀疏平常。他只是垂眸佯装不经意地说:“陛下,昨个儿听说,大皇子户部尚书、锦衣卫指挥使一头在外面聚了一个庆功宴,甚是热闹。”
“庆功宴?”晏悯嗤笑一声,“庆的是什么功。”
“奴失言了。”他旋即回答,又道:“不过是从别的大人口中听到了一两句罢了,陛下知道的,大皇子对我素来不喜,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能知道多少。”
皇帝沉默了半响,只是淡淡然地开口问:“有人说废太子一死,这江山、这王位就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你怎么看?”
“奴哪敢妄论这些。”李浔笑着回应,做出了晏悯会喜欢的模样。“奴只知道,陛下才是奴的主。”
大抵是被他的回答给取悦了,皇帝哈哈大笑了几声,撑着换了一个位置。“如今宫中就只剩大皇子一个及冠了的皇子,他们会如此想也是理所应当。”
“那……可要做些什么?”李浔适时地问。
“那你以为呢?”
对于此事,他心中自然是有盘算的,只是不能明说,也不能教皇帝给发现了。
龙椅上的人久久都没有说话,李浔知道他心中在考量这件事情,也知道最终会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亲生的儿子又如何呢?抵不过皇权二字。
良久过后,才又听得皇帝慢慢开口道:“最近大皇子行事较之从前确实轻浮了一些,有失皇家之礼,应当敲打敲打。”
这权势挣扎沉浮的名利场里,做就要做半人半鬼的东西,说就要说模棱两可的话。
李浔心中暗讽的一声,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昨个儿,奴在郊外捡着了一个人,当下便惊疑不定,这世上怎么会有两个长得那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