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儿,不求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求危难关头能为我们锦衣卫想想,没想到,这点也还是求不得。”
临到了这个时候,李浔对赵磐多了不少的耐心,起码认认真真地听对方把这些话给说完了,最后应了一句,“君心难测。”
“是,是,君心难测。”赵磐叹了几口气,“这些年没得到些什么好的,开刀却要拿着我们锦衣卫开。我知身死已成定局,只可惜我辜负了师父的期望,将锦衣卫带成了这般模样。”
李重华读过一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知赵磐如今能不能算得上。
从前他对赵磐的厌恶丝毫不比对戚永贞的少,如今再看起来却又难免感慨,一种混沌的疲倦感又涌了上来,将他裹得紧紧的,滋生出无力和茫然。
赵磐若是知道他今日陷于这步田地,有他师父的一份“功劳”在其中,会作何感想呢?还会觉得辜负吗,或者是会痛恨?
他隐约听见李浔叹了一口气,又或许没有。
“子鸣,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李浔的声音很轻,可他与赵磐都听清了。
而赵磐在听到这些话的霎那,猛地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呼吸急促、狼狈有余地爬到了木柱旁,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他几乎是带着哽咽喊了一声。“李浔……”
可李浔这次没有应,只是沉默垂眸地看着,面无表情之时就带着一些审判的意味在其中。
赵磐颤了一下,喃喃自语又瘫坐在了地上,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
“晏鎏锦与我谈不上太亲近,所以我了解并不多,你说的与谁在联系,我是真不知。”赵磐的声音变得很低微了,掺和着几分难掩的脆弱。“但柳因此人可多加留意,他深得信任,却并不见得有多衷心。
“晏鎏锦与他不止一般的君臣幕僚关系,两人榻上缠绵也非一朝一夕。
“此人行事阴狠狡诈,擅用阴谋,除此之外还略懂奇门遁甲、周易之术,常用龟甲占卜天下之事,倒也确实能信几分。”
赵磐一边叹气一边说,仿若吐出这些字儿便用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讲完这些又对着李浔补了一句。“当然,你不必过忧,柳因竖子与你终究不能匹敌。”
“奇门遁甲之术……”李浔复述了一遍。
“嗯,小心行事。”顿了顿,赵磐转着身子跪对李浔,又行了一个大礼。“我知你怨我,可念在旧相识一场,你救救锦衣卫,他们都是讲义气的好男儿,不该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你若应允……那不管做什么我都会配合于你。”
李浔只说:“我从不错杀好人。”
言尽于此,便是什么都说透了,再多的也没有必要。
李浔往后甩了下袖子,正准备转身离开,方才还模样孱弱的赵磐忽而又坐直,很急地喊了一声,“李浔。”
脚步应声而停。“还有何事?”
“你……”赵磐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腮帮咬得紧紧的,可见上头突出的硬肉。“你对我,当真没有过半分真心?”
听到这话,李浔偏了一下头。
从李重华这个地方看去,只觉得那张明艳的脸泛泛无光,而双眸很空,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过往之事。
“子鸣,当年你往浑身是血的我手中塞了半个馍,还唤我弟弟,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兄弟。”
赵磐浑身一抽,而后垂首开始颤抖起来,攥着木柱的指尖不停收紧,生生地在上头留下了几个指痕、又磨出了血迹。
李浔不再停留,也没有再看赵磐,决绝地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外走。
骤然起了一阵风,从牢房壁上的小窗吹进,带着春三月绵绵的软和几分湿气的凉,在阴暗的牢狱中荡啊荡,卷起尘土又吹落尘土。
他握上李浔的手的霎那,听见了那边如困兽般的呜咽,还有从喉中逼出的低吼,几步之后,是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令闻者也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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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就回到了人间,方才的那些事儿谁也没有再提。
良久,李重华清了清嗓子,“那个柳因身份大抵不简单,我听着那奇门遁甲、周易之术,或许与《密诡簿》、雁音有些联系在。”
“嗯。”李浔神色也恢复如常。“我曾试过去查他的身份,但查出的是一场洪灾、父母双亡的难民,如此也相当于是一无所获了。
“不知道从何而来、不知道为何而来,着实有些怪异,如此看来不可轻视。”李重华跟柳因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只得搬出仅剩不多的来猜想佐证。“那前头他给我玉牌,或许也别有用意。”
他又想到了什么,对李浔说:“上回小香与我说过一件事,我不晓得你知道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