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李浔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当今天子,在府内藏着一个和废太子模样一般的人,即使治不了罪,也会在今上心中埋下一颗对于李浔怀疑的种子。
于理于情,这都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但李浔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去劳神费力地做无用功,所以其中一定藏着更深层次的隐情。
比如他根本就不忌惮、或者说就是有意而为之,想让晏鎏锦知道他掌印府里有一这样的人。
本还想顺着这继续往下思索几番,哪知还没开始,马车就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掌印府的正门口。还未下车,李重华就听见了沉重的朱门打开,金制的门环碰撞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李浔径直下了去,他接在后面下了马车,掀开帘子便瞧见子卯带着几个家丁站在大门口等待着,明显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老爷。”看到李浔之后他立马上前作揖,凑到李浔身边轻声说道了一会儿。
而后李重华就见李浔的步子便顿了顿,微微侧过身没有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摆了摆宽袖便大步地朝府内而去。
原本站在一旁的家丁也都一同随到了李浔身后,不过几息便进了大院里。
李重华在原地怔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周围已经没人后,理了理自己的大氅也进了掌印府,步子迈进去的那一瞬,身后厚重的朱门又重新关上了,金制的门环发出的声音似乎更要沉闷。
—
“公子,热水烧好了。”小梅将热浴用的方巾挂在架上,却又不像从前般着急出去。
李重华准备解衣的手停下,转头看向了他。“怎么?”
“公子,这是总管托奴拿来的,说是老爷特意准备的。”小梅恭恭敬敬地从袖口拿出了一个矮瓷罐,釉面有些粗糙,用着潦草的技法画着一枝腊梅。
“这是什么?”他没有轻易去触碰。
于是小梅又往前送了送,“说是治跌打的药膏,淤青红肿都很快能消,怕是老爷惦念着公子的膝盖没能好。”
听着这话李重华立刻转身看向了他,“你说什么?”
“这是治跌打的药膏,老爷他怕……”
小梅意图再重复一遍,但却被他打断了。“是谁告诉你我的膝盖有伤的?是子卯,还是掌印?”
李重华从没有让他们近身伺候过,如若不是有人透露了那晚发生的事情,小梅又怎么会知晓他的膝盖上有伤。
“奴不知。”小梅欠了欠身,嘴里还说的这一句和小柳惯说的一模一样,面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像是根本不在意李重华现在心中在想些什么。
“不知?”李重华藏在宽袖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心中忽而郁起了一团火,却又明白怎么都不能发出来。“怕是这掌印府上下都知了吧。”
知晓他李重华曾经贵为东宫太子,如此不过也只是李浔的鼓掌之中的棋子;知晓他人前模样端方自尊,人后不过也要朝着一个阉人下跪。
李重华知道自己如今也没有什么资格再谈其他,但当粉饰太平下的残酷现实展露出来的时候,他难免还是会觉得难以忍受。
他这些话说出来,小梅就不说话了,但还是维持着那样一个递送的姿势。
良久过后,李重华才轻颤着吞下了卡在喉口的那一口气,而后接过了小梅手中的瓷罐,凹凸不平的釉面在他的掌心摩擦着,渐渐生了一些热意。
“水有些凉了,再烧些热的来。”
小梅收回手欠了欠身,“是。”
第7章 【柒】丧生之人
纵使接下的时候心中有千百般的想法,但到底也不会和自己的身体置气。
知晓李浔这人不是可以长久依靠的,他还等待着时机一到自己救出晏泠河,去无人知晓的地方过上寻常人家的日子,所以得养好自己的身体。
这药膏的模样看着简陋,但药效却是极好的,初抹上去有些油腻,触碰到肌肤的热度之后变化为了半粘稠的水状,多揉几圈便吸收到了皮肉里,激得那一块儿有些发热,这热度又是恰好的、舒适的。
皮肉热了,也就不怎么疼了。
他暗叹了这药膏的神奇,将它藏到了床头最里处的枕头底下,自己也就着药膏催生出来的舒适睡去了。
第二日是个大雪天,李重华睁眼看着屋内还是昏黑,以为尚是半夜,小梅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他才知晓确实是自己平日里醒来的时辰了。
“是落了一晚上的雪吗?”李重华梳洗罢,八仙桌上已经摆好早膳了,食盒上坠着几朵要化不化的雪花。
“是的。”小柳把大氅给他披上。
李重华畏寒,即使有地龙也抵挡不得。前些日子子卯让人送来的冬衣都是成衣,总有些不合身的地方,而且那几件冬衣也不怎么抵寒,所以从床上下了来,不管去哪里都总是要裹上大氅才行。小柳伺候了他这几日,也了解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