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太医答:“这毒比太岁好解太多了。”
阮阳沉默了一会,走到榻边。
谢秉怀如同看到了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
阮阳的眼中,恨意浓烈却又淡如水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怜悯。
蒋行舟对韩太医低声道:“先生,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韩太医立马就明白了:“你想说太子阮钰,是吗?”
蒋行舟点头:“听罗郎将说,阮钰也还没有一口气在,您能去看看他吗?”
“实不相瞒,正打算去呢,”韩太医笑了笑,“早猜到你有这心思了。”
蒋行舟一怔。
韩太医朝榻边的阮阳抬了抬下颌:“是为了他,是不是?”
蒋行舟视线也顺着看过去,如实道:“是。”
“重情重义,是个好孩子。”韩太医夸赞道。
蒋行舟有十几年没被人以“孩子”这个称呼叫过了,面色有些发赧,“多谢先生。”
韩太医摆摆手。
从谢府出来后,蒋行舟带着阮阳去打牙祭。到了酒楼,蒋行舟说有人在等,上了二楼一看,罗洪一条胳膊垂着,坐在桌边。
阮阳一只手刚推开厢房的门,收了回来:“他怎么也在?”
蒋行舟道:“我叫来的。”旋即冲房内颔首,“罗将军。”
“业已不是将军了,”罗洪答了一句,看着阮阳,叫了句“阳儿”,又立马改口,唤道,“陛下。”
阮阳没应这声,随着蒋行舟一同入内落座。
饭菜上得很快,阮阳只管吃,蒋行舟则同罗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蒋行舟道:“今日请将军来,是想同将军说一个事。”
罗洪道:“你说。”
蒋行舟放下筷子,看着罗洪面前的汤碗,道:“关于梅宗、梅相一事,我认为,就到此为止吧。”
罗洪也停箸不食,沉沉道:“谢秉怀如今已然这般田地,你合该是下一任梅相的。”
“或许元帝他们初创此宗之时是出于赤诚之心,但是这么久过去了,很难再将此事说绝,想必其中已有异心者不在少数,就和谢秉怀一般。”蒋行舟并不赞同,还是道,“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又添:“如若之后再见到梅宗中人背着我和阮阳行事,我只当他们是叛徒,一概格杀勿论。”
罗洪皱起眉:“梅宗上下逾千人,岂是说散就散的?”
“那是将军应该考虑的事,”蒋行舟慢吞吞地拿起筷子,给阮阳夹了块肉,“你为梅宗费心劳力一辈子,这是最后一件事了。”
话说到这里,罗洪也知道蒋行舟心意已决。
从元帝开朝沿袭至今的梅宗,如今因为他蒋行舟的一句话,说散就要散了。
“那你……可要见见你爹曾经的旧友?”
蒋行舟一笑:“不了,他们也不必知道我的存在。”
“你是想为阳儿考虑,”罗洪道,“这我理解,但这两件事并不冲突,他居高堂之上,你则是伴他左右的影子,岂非两全其美?”
阮阳突然道:“他不是影子。”
二人视线均看向阮阳,而阮阳则连眼都不抬,认认真真地吃着蒋行舟夹给他的排骨,悠悠道:“蒋行舟从来都不是谁的影子。”
蒋行舟道:“慢点吃。”
阮阳听话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
见此情形,罗洪突然不太知道说些什么。
“你也老了,”阮阳道,“没你的事了,师父。”
这是阔别数年的一句“师父”,罗洪抿了抿唇,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唯独眼神闪了两下。
一直到吃完饭,罗洪都再未说一句话。
蒋阮二人在食肆门口告别了罗洪,回去的路上,阮阳主动牵起了蒋行舟的手。
他二人在京中自然是有名的,如今阮阳登基在即,两人仍旧如平头市井一般穿梭于街头巷尾,路过的百姓无不驻足侧目。
阮阳对这一切没什么感觉,抬头问蒋行舟:“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在想,也就是谢秉怀瘫了,”蒋行舟有些可惜,“不然的话,我定要他毕恭毕敬地在你面前行三跪九叩大礼,祝吾皇万岁。”
阮阳笑了笑,道:“想也知道不可能了。”
蒋行舟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阮阳想了一会,有点犹豫:“蒋行舟,我这个人,其实很记仇的。”
他的性子,蒋行舟再清楚不过了,“我知道。”
“我上辈子几乎就是相当于被他害死的,我爹也是被他间接害死的,”阮阳一个一个地数过去,“还有你爹,还有谢皇后,还有很多非为他所杀却因他而死的百姓……你如果要问我,我一定会说要将他千刀万剐。”
蒋行舟点了点头,轻飘飘地说:“那就刀了剐了就行了,一个谢秉怀而已,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