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么?”罗晗看了好一阵,终是忍不住了。
“不知道,”阮阳道,“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阮阳一边四下审视,一边在李枫的书架上翻找。
这个书架很高,按照李枫的身高,要够到最上面一层需要踩着什么东西,这本来对于取书会有所不便,对于寻常人来说,会将最常用到的书放在书架的中下半边,所以顶端常会疏于打扫。
但有些微妙的是,这书架从头到脚都被掸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没有。
阮阳心念一动,踮起脚,从顶端抽了一本书出来。
这是一本史籍,撰写了从元帝开朝之后至今的各年简史,全史分为九册,此乃其中之三。
罗晗离他站得并不近,只见阮阳翻了两下,便将书合起来放回原处,过了一会却又抽了出来。
“阮阳,”罗晗靠着墙抱胸而立,“你就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被你自己害死吗?”
“想过。”阮阳神情很专注,说出的话也淡如清茶,“凌迟,分尸,斩首,绞刑,没什么怕的。”
“你一向最乐观。”罗晗不屑一笑。
阮阳没空与他斗嘴。
这本书其实乍一看没什么奇特的,却新得过了头,感觉像是这几年才重新装订成册的,页脚连卷起的痕迹都没有,看来从装订过后便没怎么翻阅过,不然就会如蒋行舟的那本《济世百章》一般,翻都翻厚了。
——但偏偏这本书又很干净,不像是被主人放着吃灰的样子。
罗晗还在说什么,阮阳有些烦了:“你到底为什么跟着我?”
罗晗便住了嘴。
他学着阮阳的样子抄起旁边的另一本史书,照猫画虎却不得其章,半天都不知道阮阳在看什么。
除却他二人各执一本的史书,书架上还有两本,皆是崭新无比。阮阳只直觉这些书不大对劲,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个中奥妙,便干脆将四本书全部收了起来,抱在怀中。
李枫明早便要回来上值,他得在这一夜之间将书交给蒋行舟,等他看过之后,再原样拿回来放好,以免李枫注意到丢了东西。
于是罗晗又跟着阮阳出了宗正寺,阮阳简直莫名其妙,对他道:“罗晗,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罗晗反问:“你呢?你又在做什么呢?”
“如果我们能从这东西里面找到李枫的筹码,那李枫的一切打算就皆能为我所用,”阮阳真的在回答这个问题,“所以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去找你想要的答案,又在犯什么蠢?”
罗晗没说话,忽然道:“你娘死了。”
话题转得有点快,阮阳听罢一愣,面上却没什么动容。
“你娘过完年就死了,葬在了城外,”罗晗道,“但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关心。”
“死就死了,”阮阳转过头去,“她早该死了,十几年前就该死了。”
罗晗知道阮阳为人淡漠,却没想到他对亲娘的死都冷血至此,竟一丝悲切也无。
“就你这样连亲娘的死都无动于衷的人,竟还妄想当个好皇帝?”
听到这话,阮阳多看了他一眼。
罗晗道:“你不会以为我猜不到你也想当皇帝吧?”
阮阳扬眉:“人都是会变的,如果你发现你娘打你出生就想要你死,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阮阳顿了顿,忽然一笑:“我忘了,你家庭和睦,又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娘。”
这是罗晗第一次听说此事,大为震惊,脚步一下就停了下来。
阮阳没管他,任由他在原地呆站着出神。
罗晗回过神来的时候,阮阳已经不见了踪影,寂静的夜里连一声杂响都无。
就在这一刹那,他好像突然有点明白阮阳那一身的韧劲是从哪里来的了。
——因为阮阳从来不曾有过任何退路。
阮阳回到罗府时,李枫已经走了。
蒋行舟将阮阳迎进了门,阮阳开口就问:“你和他谈得怎么样?”
蒋行舟道:“该谈的都谈了,只不过他还有所保留。”
“那他同意和我们联手了?”
“算是吧,但也不可尽信。”蒋行舟看向阮阳怀中,“这是什么?”
阮阳便将那四本书一本一本摊开,给蒋行舟看,再将自己所想一一说了。
越听,蒋行舟的表情越凝重,将那些书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那怎么办?”阮阳道,“我先把书放回去?”
蒋行舟让他先去睡,“不急,我再看看。”
阮阳道:“我陪你。”
他从旁边扯来一张椅子,趴在桌边看着蒋行舟。
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阮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摘下身上盖着的棉被抱在怀里,左右一看,蒋行舟不知去向,而那几本书则被整齐堆叠在案头,下面还压着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