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带着两分笑意,颇为调侃地说着。
“嗯,还记得你当时一剑抹了涵音子的脖子,被我一说就跑了。”
“陈年往事了,你干嘛还提。”阮阳面色一红。
距离西南郡的那些日子,算一算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倒真是应了那句话,乌飞兔走,白驹过隙。
这些日子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二人兜兜转转,本以为离最后一步近了又近,不料一招不慎,又被打回了原型。
“说起来,我得问你个事,”蒋行舟将窗子关起,屋内只有他二人,“你当时离京后去而折返,可是因为做了梦?”
闻言,阮阳先是一怔,随后问道:“做什么梦?”
“就如同你沉眠时做的那个梦一样,梦里看到我死了。”
阮阳回忆片刻,“当时我正驭马狂奔,但大约有那么两三息的工夫完全失了神,仿佛……确实是看到了你的死!”
蒋行舟沉吟不语。
阮阳又道:“我分不清那两次都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我或许能看到你的死亡了。”
“那你现在能看到吗?”
“我不知道,”阮阳轻微摇头,眼睛一亮,“试试?”
蒋行舟问他:“怎么试?”
阮阳让蒋行舟坐到他对面,蒋行舟迟疑片刻,走去落座。
二人面对面,眼对眼。阮阳勾着蒋行舟的椅子脚往这边扯了扯,二人便几乎是膝盖抵着膝盖地坐着。
“这样看?”蒋行舟颇为质疑。
“我不知道,但是我见人家做法都是如此的。”阮阳稍作赧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是有那句话么,灵识互通……还是什么的?”
蒋行舟还要说什么,住了口,点点头,任凭他折腾。
船身顺着海浪一晃,阮阳向前一倒,手撑在了蒋行舟的膝头,掌下便是他有力的肌肉。
蒋行舟连忙去扶,却不小心摸到了阮阳刚抬起的侧颊,好似烫到一般收回了手。
二人俯仰对视几息,阮阳略为恍惚,话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你……为什么脸红?”
与其说蒋行舟,不如说阮阳才是最为脸红的那一个——不知不觉中,他白皙的面上已经两酡缬色,蔓到了耳廓,耳根,以至于被乌色战袍裹住的脖颈。
蒋行舟心猿意马。
海面上比城里风大,入了夜也冷,此时恰好是一晚上最冷的时候,阮阳的手颇凉,存在感十足。
二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你起来。”蒋行舟哑声道。
声音不大又含糊不清,阮阳没听懂,正要再问,蒋行舟却像是忍无可忍一般蓦然站起,椅子被他抵着向后滑去,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阮阳没反应过来,力道未撤,向前一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去哪?”他稳住身形,见蒋行舟正向外走,“我还没试完呢。”
蒋行舟头也不回地说:“沐浴,就寝。”然后一把关上房门。
蒋行舟喘息很乱,在门外站了一会,吹着海风,才平静了两分。
他只消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一对淡色的薄唇在脑中启合,贝齿于其中若隐若现。
病着的、昏迷的时候,蒋行舟只企盼他好起来就行了,可等人真的活蹦乱跳站在眼前,心思又飞到了九霄云外,抓都抓不住。
当真贪心,蒋行舟暗暗自讽。
他阔步上了楼,正巧碰见将士,对他说热水已经备好了,要他省着点用。
这些将士不同于蒋行舟,并无每日沐浴的习惯,故而蒋行舟上船后要他们烧些水,他们起先是诧异,随后便对这位天降的都督有些不屑。
但碍着他毕竟是长官,没人敢真的说什么。
热水盛于木桶之中,有六七分满。
蒋行舟将屏风拉过来挡在门口,除衫入内,热水让他耳清目明,神清气正。
适当其时,屏风之后的门被推开了,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然后便是窸窣的脚步声。
蒋行舟倏然回首,只见阮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站在了不远处。
“那什么,”阮阳的神色有些微躲闪,“船上……淡水不足,他们说……要沐浴的话,我们两个,要一起……”
其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如蚊呐。
阮阳也很不好意思,他甚至不怎么敢看蒋行舟。
蒋行舟立马竖眉道:“不行!”
“那我怎么办?我也要洗的。”阮阳没动。
“那这样,你出去等我。”蒋行舟让了一步。
巨浪打来,船上又是一晃,阮阳本扶在桶边,失去重心时,多年习武的本能使他借力而行,竟忽略了面前就是热水氤氲的木桶,侧身落地,恰好掉进了桶中。
水被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挤得涌出去了一半,于地板上潺潺四溢,热气很快消弭。